喧嚣的菜市场如同一个巨大的、永不疲倦的胃袋,持续不断地吞吐着人潮与声浪。阿竹攥着那根来之不易、裹着厚厚金黄糖衣的糖葫芦,冰凉的竹签硌着掌心,粘稠的甜香固执地钻进鼻腔,成了这污浊空气里唯一令人安心的锚点。她抱着怀中那柄裹着破布、依旧散发着挥之不去甜腻怪味的“糖浆棒槌”——霜魄古剑,像一尾受惊的鱼,只想尽快挤出这令人窒息的人海洪流,逃回后山那冰冷的寂静里去。
方才卖菜阿婆那石破天惊的怒斥,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她的意识里:“修仙的脸都不要了!连穷人家锅沿上这点‘梦尖子’都抢!”那捆韭菜根部一闪而逝的幽蓝微光,更在剑灵沉默的惊疑中,种下了一个冰冷刺骨的谜团。仙门…掠夺…深渊粉尘…这些字眼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比怀里的霜魄更重。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横流的污水和散落的烂菜叶,朝着人潮相对稀疏的出口挪动。糖葫芦晶莹的糖衣在混乱的光线下折射着微弱的暖光,像一颗凝固的小太阳。她忍不住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甜,纯粹的、霸道的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一丝山楂的微酸,短暂地驱散了喉咙里翻涌的土腥气和心中弥漫的寒意。这味道…真好。
就在她稍稍放松心神,准备再舔一口时——
“咕噜噜…”
脚边,一个不起眼的东西突然动了一下!
阿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那是一个土豆。一个再普通不过、沾满了湿泥和褐色斑点的土豆。它大概是从旁边老阿婆散落的菜筐里滚出来的,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阿竹的布鞋边。
然而,就在阿竹目光扫过它的瞬间,那土豆极其诡异地…又自己“咕噜噜”地滚动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弄,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阿竹的鞋尖上!
阿竹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菜市场邪门得很!
就在她惊疑不定地盯着那个沾满泥污、其貌不扬的土豆时——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极其清晰地,从那颗土豆内部…传了出来!
不是幻觉!那声音细弱、稚嫩,带着小女孩特有的、软糯糯的腔调,仿佛就在耳边呢喃:
“娘…我饿…我想吃…煮土豆…”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渴望和依赖,像一根最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周遭所有的喧嚣,直直扎进阿竹的耳膜!
阿竹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她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脚边那颗沾满泥巴的土豆,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妖魔!土豆…说话了?!还…还是个孩子的声音?!
巨大的惊骇让她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手中的糖葫芦差点脱手掉落!
“嗡——!”
怀中那柄沉寂的“糖浆棒槌”骤然发出一声低沉、压抑、却充满了滔天怒火的震颤!
剑灵那虚弱却如同寒冰地狱刮出的意念,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刻骨铭心的恨意,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阿竹混乱的意识:
“是残响!被吸干了‘念’的…残响!”
它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听见了吗?!废物?!这就是…那群道貌岸然的…仙门畜生…干的好事!”
“这土豆里…封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菜!是一个孩子…没做完的梦!一个…最简单…最卑微…只想吃口热乎煮土豆的…梦!”
“那点带着奶香味的…念想…那点盼着娘亲揭开锅盖…热气和香味一起扑出来的…期待…全被那群披着人皮的…水蛭…吸干了!榨尽了!”
剑灵的意念如同狂风暴雨,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控诉:
**“只留下这点…空壳子一样的…声音碎片!困在这沾满泥巴的…烂土豆里!一遍遍…重复着…临‘死’前…最后那点…不甘的渴求!”**
**“看见那土豆皮上…那点不起眼的…绿霉斑了吗?”** 它的意念引导着阿竹的目光,死死钉在土豆表面一小块灰绿色的霉点上,“…那就是…被强行抽离念想…留下的…‘伤口’!是梦…被生生撕碎…流出的…脓血!”
被吸干的梦…孩子的梦…困在土豆里的残响…
阿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她看着那颗沾满湿泥、长着霉斑、静静躺在她脚边的土豆,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小女孩软糯又充满渴望的声音——“娘…我饿…我想吃…煮土豆…”
这声音,不再是单纯的诡异,而是浸透了无法言说的悲凉和残忍!一个孩子最朴素的愿望,竟成了仙门修炼的“养料”,连残存的回响都被困在这腐烂的载体里,不得解脱!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悯,如同岩浆般在阿竹冰冷的胸腔里翻涌、冲撞!她攥紧了手中的糖葫芦,坚硬的竹签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那灭顶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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