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午后的阳光比往日更柔,像被揉碎的金纱,透过积灰的玻璃窗时,被窗棂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地板上,把橡木桌的木纹照得格外清晰。桌角放着半罐干涸的松节油,淡青色的液体早已凝固,却还残留着刺鼻的香气,混着旧纸张特有的脆感漫在空气里,像在诉说着这间屋子的岁月。林知夏蹲在桌旁,膝盖因为长时间弯曲而有些发麻,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父亲遗留的黑色账本——封面上的帆船图案是她七岁时画的,当时父亲握着她的手,教她画船帆的弧度,现在指尖还能摸到颜料干后的细微凸起,带着童年的温度。
她的指甲无意识地蹭过账本边缘,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是顾沉舟的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响,节奏慢而稳,带着他独有的沉稳。没等她回头,一只深棕色的皮夹就出现在视野里,皮质磨损得厉害,边缘泛白,是常年握在手里摩挲的痕迹,搭扣处还留着一道浅痕,是去年他救她时被反派的刀划到的。
“先看看这个。”顾沉舟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被阳光晒得暖了几分,指尖捏着皮夹边缘,指腹反复蹭过磨损的皮质,像是在确认里面的东西是否还在。他没等林知夏反应,拇指轻轻拨开搭扣,“咔嗒”一声轻响后,慢慢翻开皮夹——里面没有现金,没有银行卡,只有两张叠得整齐的卡片,被仔细地放在最内侧的卡槽里,卡片边缘因为常年存放而有些发皱。
第一张是泛白的警员证,塑料外壳已经有些变形,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穿着藏蓝色警服,肩章是见习警员的样式,眉眼间的轮廓和林知夏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眼角那颗极淡的痣,和她小时候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证件编号“0719”用钢印压在照片下方,字体清晰,林知夏的呼吸瞬间停滞,指尖先碰到证件外壳,冰凉的塑料触感像烫到了她,让她猛地缩回手,又在下一秒,颤抖着伸回去,用指腹轻轻碰了碰照片上男人的脸。
“这是……我爸?”她的声音发颤,尾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指尖攥着警员证的边角,力度大得让卡片边缘硌进指腹,几乎要将纸张捏碎。没等顾沉舟回答,她的目光落在第二张卡片上——浅蓝底色的卧底授权书,上面印着“江城市局卧底行动授权”的字样,授权对象栏写着“顾沉舟”,授权人签名处,“顾沉舟”三个字的笔迹刚劲有力,和他平时签合同的字迹分毫不差,连最后一笔的勾笔都一模一样。
林知夏猛地抬头,撞进顾沉舟深不见底的眼眸。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像潮水般汹涌而来:父亲日记里夹着的便签,上面写着“对接‘舟’,可信任,0719为暗号”;顾沉舟后背那道与父亲对称的枪伤疤痕,上次她问起时,他只说“执行任务时蹭的”;三个月前仓库火拼,他明明能直接逮捕那个戴黑框眼镜的人,却故意放他走,当时她还误会他是反派同伙;还有假死计划时,他在车里抱着她说“等我回来,给你一个真相”,原来那时他就藏着这个秘密。
“你……你也是警察?”林知夏的指尖冰凉,攥着警员证的手开始发抖,卡片边缘在掌心压出深深的印子,“那我爸他……他不是反派?他是卧底?”话没说完,眼泪就涌了上来,砸在皮夹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刚好落在授权书的签名处,把“顾沉舟”三个字的最后一笔晕得有些模糊。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模样,当时他躺在病床上,意识模糊,却死死攥着她的手,塞给她一块旧怀表,说“遇到危险就找顾沉舟,他会帮你”,原来那不是随口的嘱托,是两个卧底战友跨越生死的约定,是父亲用命托付的信任。她还想起去年被绑架时,电话里那道刻意变声的沙哑嗓音,当时她就觉得耳熟,现在想来,那分明是父亲压低了声音,怕她听出来会担心。
顾沉舟没说话,只是慢慢俯身,膝盖弯下去时,牛仔裤蹭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指腹先蹭过她冰凉的指尖,然后缓缓将她的手往上抬,直到她的掌心完全贴在自己的胸口。隔着薄薄的浅灰衬衫,林知夏能清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咚、咚、咚”,每一下都带着坚定的力度,像鼓点一样撞在她的掌心上,传递着某种无声的承诺。
“你父亲是三年前潜入‘夜鹰’的卧底,代号‘海雀’。”顾沉舟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沙哑,呼吸里混着阳光的味道和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味,拂过她的耳廓时,让她的耳尖瞬间泛红,“我比他早两年入局,当时我刚从警校毕业,被派去‘夜鹰’当卧底,负责收集军火交易的线索。后来你父亲加入,我们约定用‘0719’当对接暗号,他负责传递核心情报,我负责接应和整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林知夏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我们原本计划,等抓住‘夜鹰’的幕后主使,就带你离开江城,去海边过安稳日子,可去年冬天,你父亲的身份突然暴露。老陈的人把他关在仓库里,逼他交出最后一份交易名单,他为了护着名单,故意把情报藏在你小时候的玩具里,自己却……没能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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