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刀,劈开落铃坡上经夜不散的雾瘴。
三十六名道子盘坐成环,背对背,面朝心,手中无经无符,只以血指在膝上划字。
他们诵的不是《道德真经》,而是昨夜从灰烬里捡起的残句——“经可焚,铃可锈,道不可囚!”声浪一圈圈荡开,撞在山壁上,竟引得岩缝中锈铃齐颤,如回应,如共鸣。
张宇静坐于阵眼中央,身下无垫,唯有那块曾拍鬼打妖、砸过黄皮子头、拍翻过水鬼脖的板砖。
此刻它已蜕变,化作青铜符牌,悬于胸前,逆旋八卦中央一点“心”字,随他呼吸缓缓跳动,仿佛另有一颗心脏,在替他聆听天地。
魂稻田在他识海之上铺展,稻穗低垂,每一株都映着一名追随者的魂影。
而在稻田正中,那块反八卦板砖投影悬浮,每转一圈,便从四面八方抽走一丝游散的“道韵”——那是自古以来被正统道门垄断、定义、封印的天地本源之力。
“他们在拜你。”归藏童立于花心,声音如风过空谷,“可他们真正渴望的,不是神明,是不再被抛弃的自己。”
张宇睁开眼,眸底闪过一缕银白火光。
“那就让他们拜个明白。”
他抬手,从行囊中取出一顶破草帽。
帽檐焦黄,边角磨损,几处补丁叠着补丁,一根草茎还打着结——是父亲去年夏天在田头编的,编到一半被暴雨打断,晾在屋檐下三年,直到出发前那一夜,娘默默塞进他包袱。
他从未戴过。不是不敬,是舍不得。
此刻,他双手捧起,轻轻放在那块青铜符牌之上,低喝一声:
“点化——道蜕·家承!”
嗡——!
天地一静。
下一瞬,草帽腾空而起,无风自燃,却不见火光,只有一层青灰色的光晕从帽身蔓延开来,渐渐凝成一顶无冕之冠。
它没有龙纹,没有符箓,没有道门传承的任何印记,甚至不发光,不显圣,却让三十六名道子齐齐抬头,瞳孔震颤。
那是……一种“归属”的牵引。
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响:
【伪道统·家承已立】
【信仰聚合机制激活】
【可收纳散修、叛道者、失传流派之愿力】
【警告:此冠无根,全凭人心供奉,一旦信仰崩塌,反噬将直击魂核】
张宇却笑了。
他抬头,看着那顶朴素到近乎寒酸的“伪道冠”,轻声道:“道门说我立的是邪教?好啊。那我就立个让他们跪都跪不下的教。”
话音未落,教火娘悄然上前。
她双手捧着一簇跳动的银白火焰——那是昨夜从“心火引”中分出的火种,非木非油,是信念点燃的灵焰。
她绕行三圈,将火种轻轻送入伪道冠底部。
青焰腾起。
无声无息,却让整片落铃坡的空气都扭曲了一瞬。
三十六名道子齐齐闭目,脸上竟浮现出久违的安宁,仿佛多年漂泊的灵魂,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屋檐。
而就在此时,坡角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响。
铃守老道蜷缩在石后,耳血早已凝成黑痂,铁经匣被那双千层底布鞋砸出深深凹痕,此刻正微微震颤,仿佛匣中经书仍在挣扎。
他嘴唇蠕动,喃喃重复:“道不可私……法不可乱……传不可断……”
可话音未落——
“叮……”
一口锈铃破土而出,悬于他头顶,铃舌残缺,内壁刻满血字。
铃口微张,竟传出他三十年前的声音,清澈而执拗:
“师父,若经书错了呢?若我们拜的,从来就不是道,而是枷锁呢?”
老道浑身剧颤,猛地捂住耳朵,可那声音不在外界,而在魂中。
他第一次,说不出话了。
远处,哭铃童低头跪坐,袖中藏着一块血字残片,指尖溃烂,血珠不断渗出,滴入泥土。
那土竟微微发烫,隐约浮现出半行古字:“……不拜天师,只拜人心。”
他没听见自己心底响起的轻语:
“我也……不想再当铃了。”
张宇站起身,伪道冠浮于头顶,无形气场扩散。
他望向远方——那里是道门千年镇守的龙虎山,是三清会的紫极宫,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正统”所在。
“你们锁住道,垄断经,把人心炼成铃,挂在庙檐下当风铃使。”他低声说,“可今天,我要让这铃,自己开口说话。”
风起,家徽旗猎猎作响。
那面由母亲亲手缝制、曾挂在老屋门楣上的布旗,如今染了血,烧了角,却依旧挺立。
旗面上的“张”字,笔画断裂,却透出一股不屈的劲。
三十六名道子同时抬头,目光穿过晨雾,望向那顶无光的伪道冠,齐声低诵:
“家在,道不灭。”
“心燃,火不熄。”
“人不跪,铃——自鸣!”
声落刹那,天地间游散的道韵骤然加速,如百川归海,涌入那块青铜符牌。
张宇体内,灵骸·道蜕初成,血脉深处传来远古的共鸣——那是守墓人一族的真正传承,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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