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卿那一道仓皇逃窜的倩影,消失在后院的月亮门后,仿佛给整个军医院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仿佛凝固了,庭院里静得落针可闻。
李狗蛋还保持着下巴脱臼、双眼圆睁的姿势,他脚边那本掉落的病历夹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成了此刻唯一的声响。薛六和铁牛这两个见惯了尸山血海的汉子,此刻也是一脸的呆滞,显然,自家侯爷这波当众求婚的“饱和式攻击”,其震撼力丝毫不亚于一颗“手雷”在耳边炸响。
“咳,咳!”
苏哲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化石般的寂静。他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石化的脸,脸上露出了导演喊“咔”之后那种满意的笑容。
他走过去,一脚将李狗蛋的病历夹踢了起来,精准地落回李狗蛋怀里。
“啪!”
李桩被这一下惊醒,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抱住病历夹,结结巴巴地说道:“院……院长……您……您这……”
“我这怎么了?”苏哲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四方步,一脸“哥只是个传说”的淡定,“解决个人终身大事,乃是人生头等要务。如今本侯爷的人生大事之一已经宣告完成,接下来,该检查你们的工作了。”
他拍了拍李狗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狗蛋啊,你看看你,未来的院长夫人被吓跑了,你作为本院的‘副院长’,居然无动于衷,连个助攻都不会打!业务能力堪忧啊!回头写一份三千字的报告交给我!”
“啊?!”李桩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那表情比刚刚看到院长求婚还要惊恐。三千字?还要写那种报告?这比让他去给重伤员做清创手术还难!
“噗嗤……”周围的几个年轻军医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哄堂一笑,总算让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薛六和铁牛也回过神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自家侯爷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深深敬佩和无奈。
“行了,别愣着了。”苏哲摆了摆手,神情一肃,“未来院长夫人害羞了,咱们不能打扰她。李狗蛋,你现在是这里的代理负责人,带我四处继续看看,让我检查一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是把这里变成了杏林圣地,还是变成了养猪场。”
“是!院长!”一提到正事,李狗蛋立刻来了精神。他挺起胸膛,俨然一副干练的管理者模样,“院长,您这边请!咱们先去手术区看看!柳总教习引进了您提过的‘三班倒’制度,保证手术室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守,随时可以应对紧急伤员!”
苏哲跟着李狗蛋,开始了巡视。
他不得不承认,柳月卿和这帮他亲自带出来的兵,干得实在是太出色了。
手术区里,几间手术室,里面的手术床、器械台、医用材料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完全符合他当初定下的“无菌”标准。隔着灯光影子,还能看到有军医正在进行缝合训练,动作虽然还有些生涩,但一招一式都极为规范。
病房区里,伤员们按照伤势轻重被分在不同的房间,每个床头都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用炭笔清晰地记录着伤员的姓名、伤情和用药情况。这就是柳月卿根据他的口述,建立起来的“病历档案系统”,极大地提高了治疗的效率和准确性。
苏哲一路走,一路点头,不时地提出几个问题。
“酒精的存量还够吗?那玩意儿是战略物资,不能断。”
“够!柳总教习已经和济世堂那边打通了供应渠道,咱们现在是最高优先级,管够!”
“学员们的解剖课上得怎么样了?猪和羊的消耗量大不大?”
“大!咱们的厨子都跟我们抱怨好几次了,说咱们把全汴京的猪下水价格都给买高了!”
苏哲满意地笑了。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景象,一个有活力、有制度、能自我运转的现代化医疗体系雏形。
最后,他们来到了新兵的训练场。一群刚入伍不久的年轻士兵,正在学习最基础的止血和包扎。他们的动作笨拙,常常把绷带缠得像个粽子。
苏哲看着这群稚嫩的面孔,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刚到麟州大营,从周勇手底下要来的第一批兵,想起了王二麻子他们。
他走到一个把同伴的胳膊包成一个巨大棉花球的学员面前,笑着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小兄弟,你这是包扎呢,还是打算把你战友的手臂做成木乃伊?”他亲自上前,解开那乱七八糟的绷带,拿起一卷新的,一边示范,一边讲解。
“手腕要灵活,绷带要走‘8’字,这样才能固定得牢,又不会影响血脉流通……想当初,你们的王副院长,他脑子不怎么灵光,学这个‘8’字包扎法,足足学了三天……”
苏哲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讲一个寻常的故事。
然而,当“王二麻子”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时,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沉重。
李狗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低下了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那些同样是从西北战场跟着苏哲回来的老兵,如薛六、铁牛,也都默默地垂下了眼睑,握紧了拳头。在场的许多军医,都是王二麻子的后辈,听过这位学长的故事,此刻也都肃立着,神情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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