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离京,已是第三日。
对于周勇麾下的这些禁军精锐而言,长途跋涉本是家常便饭,一个个沉默地坐在马背上,身躯随着马匹的颠簸有节奏地起伏,如同一尊尊被风沙打磨过的雕塑。
然而,这支纪律严明队伍的“雕塑感”,每到宿营扎寨或是中途休整时,就会被队伍中央的那一小撮人,破坏得荡然无存。
午时,骄阳正烈。
带队的亲兵队长一声令下,队伍寻了片靠近水源的稀疏林地,停下休整。
禁军将士们训练有素地翻身下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从怀里掏出干硬的麦饼,就着水囊里的凉水,面无表情地啃咽起来。
风餐露宿,这是行军的常态。
然而,在队伍的最中央,画风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只见铁牛像一尊铁塔般,将一块空地警戒起来。
苏福则手脚麻利地从马车上卸下一堆零件,三下五除二,一张有着流畅曲线、铺着柔软坐垫的竹制躺椅便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苏哲施施然地走过去,一屁股躺了上去,双腿一翘,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长途旅行,没个人体工学座椅,简直就是对腰椎的慢性谋杀。苏福,上茶。”
“好嘞少爷!”苏福应了一声,转身从另一辆车上取出一个小巧的红泥火炉,熟练地生火、烧水、泡茶。
不一会儿,一缕清幽的茶香便悠悠地飘散开来,与周围将士们啃麦饼的艰苦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名亲兵队长眼角狂跳,他实在忍不住了,走到正一脸尴尬擦拭着横刀的薛六身边,压低声音道:“薛老哥,你家这位县子……当真不是来体察民情,顺便游山玩水的?”
薛六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戎马半生,见过治军严苛的,见过体恤下属的,也见过贪生怕死的,可像自家少爷这般,把行军当成度假的,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闻。
“咳……队长说笑了。”薛六干巴巴地解释道,“我家少爷说了,这叫‘后勤保障决定战斗意志’。一个大夫,如果自己都身心俱疲,手都在抖,还怎么拿刀救人?这是为了保证到了前线,能以最佳状态投入工作。”
“后勤保障?”队长咀嚼着这个新词,似懂非懂。
他还没想明白,就看到苏哲对着那边正襟危坐,满脸严肃的王二麻子招了招手。
“二麻子,过来。”
“院长!”王二麻子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站得笔直,“您有何吩咐!”
苏哲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你和你那帮兄弟,中午就吃那玩意儿?”他指了指王二麻子手里捏着的、能当砖头使的麦饼。
王二麻子挺起胸膛,一脸骄傲:“回院长,我等既为军中之人,自当与将士们同甘共苦!”
“同甘共苦个屁!”苏哲毫不客气地骂道,“你们是军医!是技术兵种!你们的身体,尤其是你们的手,是精密仪器,是用来救命的,不是用来跟人比谁更能挨饿的!瞧瞧你们那手,又干又糙,回头拿手术刀都打滑!从今天起,你们急救队所有人的伙食,都跟我的标准来!”
说着,他指了指苏福那边。
苏福已经支起了一个小锅,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炖着什么,浓郁的肉香夹杂着李胖子秘制酱料的独特香味,霸道地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里。
周围啃着麦饼的禁军将士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喉结上下滚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口锅,眼神里充满了对“同甘共苦”这个词的深刻怀疑。
王二麻子和他的队员们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齐声吼道:“谢院长!”声音洪亮得把林子里的鸟都惊飞了。
苏哲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吃你们的去。记住,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这是科学!”
看着王二麻子等人欢天喜地地领了肉汤和白米饭,狼吞虎咽的样子,那亲兵队长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他看着薛六,艰难地开口:“薛老哥,你们家少爷……这……这也算是‘战略’?”
薛六此刻已经放弃了解释,他叹了口气,用一种过来人的沧桑语气说道:“习惯的,就行了。”
这话说得高深莫测,队长听得云里雾里。
然而,比逍遥椅和肉汤更让他们震撼的,是每日清晨拔营前的一项固定仪式。
苏哲会命铁牛和苏福扛着一个造型古怪的、带靠背的木桶,走到下风处的僻静之地,用随身携带的工兵铲挖一个半米多深的坑,再把木桶架在坑上,最后还要在周围用布幔围起一个临时的“单间”。
苏哲施施然地进去,解决完人生大事,苏福会立刻用石灰粉和泥土将坑洞填埋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痕迹和异味。
——这便是“净生宝座”的全套使用流程。
第一次见到这阵仗时,所有禁军将士的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们行军打仗,内急了随便找个草丛解决,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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