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轮回井脱身,重返那枯寂幽暗的星骸之间,陆凡只觉周身一轻。轮回井中那无处不在的牵引、洗涤之力骤然消失,仿佛从深海中浮出水面,重新呼吸到了属于自己的空气。然而,他并未立刻远遁,而是就近寻了一处漂浮的陨石,在其背阴处盘膝坐下。
方才在轮回井中,虽凭借大毅力、大智慧勘破百世迷障,明悟“缘”之真谛,得“斩缘刀”认主,但那百世轮回积累的庞杂意念,如同沾染在神魂之上的尘埃,虽未动摇其根本,却仍需细细梳理,方能彻底化为己用,而不留隐患。
他内视己身,元婴盘坐识海中央,周身紫气缭绕,较之以往更为凝实,眉宇间更添一份洞察世情的沧桑与淡然。而在元婴的右手虚握之处,一柄无形无质,却又能清晰感知其存在的“刀”正静静悬浮——正是那斩缘刀。
此刀并非实体,乃是由最为纯粹的“断”之法则与陆凡自身的“自在”道意凝聚而成。它不斩外物,只斩内心之迷障、神魂之冗余。
陆凡心念微动,催动斩缘刀。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细微震颤。斩缘刀化作一道清凉如月华的流光,开始在他识海、在他道心深处缓缓“拂过”。
首先被触及的,是那百世轮回中残留的、最为浓郁的情感印记。
那一世书生痛失所爱的刻骨悲伤,如同沉重的枷锁,缠绕在神魂的一角。斩缘刀光华掠过,并未将这悲伤强行抹去——那是真实的经历,是道的资粮——而是如同阳光融化冰雪,将那因悲伤而产生的“执念”、那沉溺其中不愿醒来的“痴妄”,悄然斩去、化去。留下的,是那份纯粹的情感体验本身,如同观阅一本他人所着的悲情话本,知其苦,感其痛,却不再身陷其中。
紧接着,是沙场将军马革裹尸的惨烈煞气与不甘怨念。刀光过处,那试图侵蚀道心的暴戾与怨恨被剥离、消散,只余下那份保家卫国的壮怀激烈,以及对袍泽之情的珍视,化为一股昂扬的战意,融入自身斗战真意之中,使其更添一份沉凝与厚重。
再然后,是樵夫失去一切的绝望,修士被背叛的怨毒,帝王权倾天下的迷失,才子怀才不遇的愤懑……种种极致情绪,其衍生出的负面执念、心魔种子,在斩缘刀的锋锐(或者说“明晰”)之下,纷纷如泡影般破灭。
每斩去一分无谓的执念,陆凡便感觉神魂轻快一分,道心通透一分。那些原本如同杂质般掺杂在自身意念中的外来情绪被剔除,剩下的属于他自身的道韵则愈发精纯、凝练。
这不仅仅是清理轮回井的收获,更是一次对自身道基的深度洗礼。
他借斩缘刀之光,反观自身原本就存在的一些细微瑕疵。
初入修真界时,面对强敌的那一丝“惧”。此惧并非谨慎,而是源于实力不足时,对未知与死亡的天然敬畏,虽然后来被无数胜利与实力提升所掩盖,但那一丝烙印仍在,在某些特定情境下,或许会影响决断的纯粹。刀光一闪,那丝“惧”意被斩去,并非变得鲁莽,而是道心更为圆融无暇,面对任何境况,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与客观。
面对机缘时,偶尔闪过的一丝“贪”念。贪图更多资源,贪图更强力量,这本是进取之心,但过犹不及,若被其驱使,便易落入陷阱。斩缘刀掠过,将那超出自身能力与需求的“妄贪”斩去,只留下合乎大道的进取与积累。
还有对自身算计过于自信时,那一点不易察觉的“疑”。疑人,亦疑己,虽能规避风险,但过度则易生犹豫,错失良机。刀锋过处,留下必要的审慎,却将那影响决断的“狐疑”剔除,使道心更为果决。
更有那潜藏极深的“慢”(傲慢)与“痴”(愚痴)。因一路行来,多以智取胜,算计无双,难免对直来直往之力有所轻视(慢);因专注于“苟”道与算计,对某些纯粹的大道至理,反而缺乏最直接的体悟(痴)。此刻,在斩缘刀的映照下,这些细微之处无所遁形,被一一斩去、修正。
这是一个极其精微且痛苦的过程。斩去这些与自身纠缠多年的旧念,如同剜肉补疮,又如同将自身打碎重塑。若非陆凡道基深厚,又刚经历了百世轮回的锤炼,心志坚毅无比,绝难承受此等源自灵魂深处的“修剪”。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又在星空的低温下凝成冰霜,复又被体温蒸干。他的脸色时而苍白,时而潮红,周身气机波动不定。但在那波动之中,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强大的道韵正在孕育。
不知过了多久,陆凡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神光内敛,深邃如渊,再无半分杂质。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异常平和,却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仿佛他站在那里,便与周遭的星空融为一体,自成一方天地。
元婴盘踞识海,原本还有些模糊的五官,此刻变得清晰无比,与陆凡本体一般无二,只是更显年轻,肌肤莹润如玉,周身紫气氤氲,仿佛由最纯粹的道则凝聚而成。元婴的双眼开阖间,竟有丝丝混沌气息流转,对天地法则的感知与亲和,提升了何止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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