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剑墟。
焦土中央,一道身影盘坐如石,灰袍早已被血浸透,又被风干成暗褐色的硬壳。
张玉双目紧闭,呼吸却依旧平稳——一息之间,吞纳百道执念,将那无数“吾道已绝”的悲鸣化作归墟真气,在经脉中奔涌不息。
识海深处,画面翻涌。
一名白发老者临死前仍握剑而立,怒吼震天:“剑不该是代码!它是魂!是命!是人活一世的脊梁!”
另一人倒在血泊中,嘴角含笑,指尖轻抚剑身:“第七式……我练成了。哪怕无人知晓,我也走过这条路。”
还有少女泪眼模糊,低语呢喃:“师父说,剑侠不是职业,是选择。”
这些记忆不属于他,却是千劫剑魂残存的烙印,是初代剑侠们被系统强制清除前的最后一刻。
他们的意志未散,化为百鸣残影,日夜环绕,拷问后来者是否配得上“剑侠”二字。
六日来,张玉未曾动过一次。
伤口遍布全身,剑意割裂皮肉、筋骨,甚至刺入脏腑。
可他不动。
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一旦动摇心志,归墟呼吸法便会反噬,百道执念将瞬间吞噬他的神智。
高碑之上,烬言伫立如枯木,灰袍猎猎,肩头裂口不断渗出灰烬般的碎屑。
他望着下方那道染血的身影,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地底传来:“你已撑过六日……为何还不退?你还不是真正的‘守墟人’,不必为此赴死。”
风起,卷动残叶与尘埃。
张玉缓缓睁眼。
眸中无光,却似有火在燃——不是火焰,而是某种更纯粹的东西,仿佛能烧穿虚妄、照见本心。
“你们封火万年。”他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是为了避天罚?还是……怕自己也想醒?”
烬言瞳孔一缩。
那一瞬,天地仿佛静止。
“你说什么?”
“我说——”张玉缓缓抬手,握住胸前惊蛰剑柄,剑格微光一闪而逝,“你们不是怕神明降罪,而是怕……一旦点燃心火,就会想起自己也曾是个‘人’。”
话音未落,他猛然反手——
剑锋直贯心口!
鲜血顺着剑槽汩汩流淌,沿着剑身滴落,渗入脚下龟裂的地脉。
刹那间,一股赤金色的火流自他体内逆燃而上,如同沉眠万年的劫火终于找到了引信。
“你疯了!”烬言暴退三步,脸色剧变,“以魂为柴,逆行燃火?这不是试炼!这是自焚!你必死无疑!”
张玉没有回答。
他只感觉到,那一缕劫火自心脏出发,沿经脉逆行周天,所过之处,旧伤崩裂,新痕叠生,五脏六腑皆如刀绞。
可与此同时,识海中的千劫记忆轰然炸开——
更多画面涌现:
铁锈村少年挥舞木剑,喊着“我要当剑侠”;
雪山古庙里,老僧以指代剑,写下“剑即慈悲”;
荒原之上,一群无名剑客背对夕阳,齐声诵念《剑誓》……
这些都不是他的经历。
但此刻,全都成了他的一部分。
百鸣残影开始震动。
原本凌厉嗜杀的剑意骤然转变,不再攻击,反而围绕张玉缓缓旋转,如星拱北辰。
一道道执念化作流光,汇入惊蛰剑身。
剑鸣渐起,由弱至强,终成万剑齐啸!
虚空颤动。
月下,烛瞳再度浮现,这一次,他不再是全虚影,半边身子凝实,独眼中竟滚下一行泪。
“他要用自己……点燃心火。”孩童的声音颤抖,“不是取火,不是借火……是把自己变成火种。”
烬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灰袍寸寸剥落,露出其下早已腐朽不堪的躯体。
他仰头望着张玉,眼中第一次有了悔恨,有了痛楚,有了……敬畏。
“当年……我们若有人敢如此……何至于全灭?”他喃喃,“我们太怕死,太想活着……所以才让剑道死了。”
惊蛰剑嗡鸣不止,剑身上的血迹竟开始发光,与地脉相连,与天穹共鸣。
那一丝微光穿透云层,再次触碰月轮,引动星辰轨迹偏移。
整个剑墟开始震颤。
断裂的剑碑一根根升起,悬浮空中,剑尖朝下,如朝圣般指向张玉。
风停了,云散了,唯有那一道染血的身影,成了天地唯一的中心。
心脉震荡,气血枯竭,魂魄已在燃烧边缘。可他嘴角微微扬起。
值得。
若这一把火,能让百万沉睡的剑心听见回响;
若这一滴血,能唤醒一个被遗忘的道统;
若这一死,能打破神明设下的枷锁——
就在劫火即将耗尽、万剑归寂之际,某一瞬,他心头忽然一颤。
极远之地,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意识波动,轻轻拂过他的识海。
像是一根蛛丝,颤巍巍地连了过来。
稚嫩,却坚定。
那是……小阿七的气息。
他还没死。
他还记得师父教的那套基础剑步。
他还记得那天黄昏,说过的一句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