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南海的清晨,罕见地升起了一场大雾。那雾并非寻常的灰白,而是带着一种朦胧的、如同稀释过的**珍珠母贝光泽**,静默地弥漫在海天之间,将远处的碧波、近处的莲路,都渲染得如同隔着一层泪眼婆娑的薄纱。鲛珠岛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座即将消散于现实与梦境边界的海市蜃楼。
**粉蝶**送他们到那**浮水莲铺就的软路尽头**。那里是仙岛灵气与凡尘海水的交界,莲瓣在此处变得稀疏,最终隐没于翻涌的迷雾之中。她依旧穿着那身月白的衫子,立在朦胧的光晕里,清丽得不像尘世中人,仿佛随时会随着雾气一同化去。
她看着**阳曰旦**,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片沉静的、深不见底的温柔。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那是一个**素白瓷瓶**,瓶身温润,样式古朴,不过巴掌大小。她将瓷瓶轻轻放入阳曰旦手中,指尖与他相触,带着一丝沁入骨髓的凉意。
“这里面,是**鲛珠岛的水**。”她的声音空灵,穿透浓雾,清晰地落在他心上,每一个字都带着诀别的重量,“**若你……还记得我,每年暮春,海棠将开未开之时,往海边倒上一勺……**”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我……便能感知,或可……化作蝶影,来看你一眼。**”
这近乎奢望的承诺,是她能给予的、唯一的念想。
阳曰旦紧紧攥着那尚带着她指尖凉意的瓷瓶,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他只能用力地点头,将那瓷瓶,连同她的嘱托,死死地按在胸口,仿佛要将其烙进自己的骨血里。
一旁的**霍恒**看着这一幕,小脸上满是严肃与不舍。他忽然将自己从不离身的**遮天颜月伞**拿了出来,手指在那流转着淡淡光华的伞骨上轻轻一掰,竟**拆下了一小片不过寸许长、莹白如玉的伞骨**。他将这片小小的伞骨递给粉蝶,语气郑重:
“粉蝶姐姐,这个你拿着!这**伞骨里凝聚着我的仙灵之气**,能自行汇聚周遭灵气,或许能让你感觉舒服些。最重要的是,**若你遇到什么危险,或者需要帮助,就用力捏碎它!** 无论我们在哪里,都能立刻**感知到你的方位和危机!**”
这是他能想到的,跨越仙凡界限、最直接的守护方式。
粉蝶看着霍恒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又看了看那片蕴含着精纯灵力的伞骨,没有推辞,默默地接了过去,小心地收好。她对着霍恒、青娥、浩南,也深深地道了万福。
就在这时,周围的**雾气骤然变得浓稠如乳,仿佛拥有了实质**,将所有人的视线彻底隔绝。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他们,像是南海母亲在轻柔地推送迷途的孩子归家。
阳曰旦只觉得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穿越了一条漫长而柔软的通道。当他再次能够视物时,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耳边不再是空灵的海浪与琴音,而是熟悉的、人间市井的隐约嘈杂。鼻尖萦绕的,也不再是莲香与仙露,而是略带尘土气息的、故乡的空气。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熟悉而略显陈旧的书房里,身下是硬实的木板床。**霍恒、青娥、浩南**三人也或坐或站地出现在房间内,脸上带着同样的茫然与恍惚。
而在房间的中央,安静地摆放着那张来自鲛珠岛的**古琴**。琴旁,是那个**素白瓷瓶**。阳曰旦几乎是扑过去,将瓷瓶紧紧抓在手里,仿佛抓住了最后一点真实的凭据。他颤抖着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瓶身,在瓶底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摸到了一个用极细的笔触刻上去的、小小的 **“蝶”字**。
那一刻,所有关于仙岛的记忆,关于那个月白身影的点点滴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将他彻底淹没。不是梦!那一切,都不是梦!
……
人间光阴,如同指间沙,悄无声息地流淌。**十六载春秋**,在日升月落、花开花谢中,倏忽而过。
那瓶来自仙岛的**鲛珠岛之水**,在回到人间的第三年,展现了它的神奇。阳曰旦那年迈的祖母染上了一场来势汹汹的时疫,群医束手,眼看就要油尽灯枯。绝望之际,阳曰旦想起了那瓶水,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取了一小勺,混入汤药中喂祖母服下。不过一夜,祖母的高热便退了,浑浊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不到三日,竟能下床行走,连带着一些陈年痼疾也似乎减轻了许多。邻里皆称奇迹,阳曰旦却只是将瓷瓶藏得更深,他知道,这是她留给他的人间温暖,是用一点少一点的仙缘。
然而,自那日离岛后,他便**再也没有触碰过那张古琴**。
并非忘却,恰恰是因为记得太深。那琴弦上,还残留着她静静陪伴时,空气中流淌的莲香;那琴音里,还萦绕着她月下低语时,带着哀伤的决绝。每一次指尖靠近,都仿佛会惊扰那份刻骨铭心的回忆,都会让那离别的痛楚,再次清晰地啃噬他的心。他将琴仔细地收藏起来,用柔软的布帛包裹,如同封存一段不敢轻易触碰的、甜蜜又疼痛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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