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之南,襄阳城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咽喉,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北岸连绵的晋王军营旗帜鲜明,刀枪映寒光,如同悬顶之剑;东南方向,江夏易主、周瑜陈兵的消息更似跗骨之蛆,啃噬着城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恐慌如同瘟疫,在街巷间无声蔓延,市井萧条,人心惶惶,昔日“荆襄之冠”的繁华盛景,如今只剩下末世将至的仓皇。
州牧府内,灵幡未撤,白烛犹燃,刘表的棺椁仍停放在正堂,然而哀戚的气氛早已被一种更尖锐、更现实的紧张感所取代。年仅十四岁的继任者刘琮,身着不合体的孝服,坐在原本属于他父亲的宽大主位上,面色苍白,眼神躲闪,如同惊弓之鸟。他只是一个被骤然推上风尖浪口的少年,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眼前这错综复杂、危如累卵的局面。
真正掌控襄阳命运的,是分坐两侧的蔡瑁与蒯越。蔡瑁全身甲胄,手按剑柄,眉宇间混杂着焦躁与决绝,目光不时扫向殿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防备着什么。蒯越则是一身素服,看似平静,但不断摩挲着玉圭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在他的身侧,坐着其兄蒯良,他面色略显苍白,似有不足之症,但眼神清明,偶尔与蒯越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殿内还有张允等核心党羽,以及……一些新近“归附”的面孔。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位刚刚从长沙败退至此的将领。一人年近五旬,鬓角微霜,但身形挺拔,目光开阖间精光内敛,正是原长沙校尉黄忠,黄汉升。另一人则年轻许多,约三十上下,面容棱角分明,眼神桀骜,透着一股不甘人下的锐气,乃是魏延,魏文长。他二人随韩玄退至襄阳,韩玄惊惧交加,一病不起,其部众便被蔡瑁顺势接管,黄忠、魏延也因此被编入蔡瑁军中。此刻,他们肃立武将班末,黄忠沉默如磐石,魏延的目光则带着审视,悄然观察着这决定荆州命运的时刻。
“德珪,异度,子柔(蒯良字),”刘琮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北岸……晋王大军,还有江东……我们……我们该如何是好?”
蔡瑁与蒯越、蒯良交换了一个眼神。蒯越微微颔首,蔡瑁随即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调:“主公!今北有晋王虎狼之师,挟大胜之威,陈兵汉水;东有孙策周瑜,鹰视狼顾,已据江夏。我荆州内部,精锐尽丧于樊城,文聘将军生死未卜,江夏黄祖已然殉城!刘备客军,屡战屡败,自身难保,更兼其人心怀叵测,不可倚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众人,特别是那些面带忧色的非核心官员,继续道:“当此生死存亡之际,若执意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届时城破之日,玉石俱焚,主公性命难保,荆襄百万生灵亦遭涂炭!此岂仁主所为耶?”
蒯越适时接口,语气沉痛而“恳切”:“主公,晋王袁绍,乃当世雄主,奉天子以令不臣,扫平河北中原,兵锋所指,无不臣服。今我荆州若顺天应人,归附朝廷,非但可免刀兵之祸,保全宗庙百姓,主公亦不失封侯之位,蔡都督、我等及荆州士族,皆可保全禄位,继续为朝廷效力,安抚地方。此乃存续之道,唯一生路!望主公明断!”
这时,一直沉默的蒯良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主公,德珪、异度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夫争天下者,必先审时度势。昔日光武中兴,亦曾屈身更始。今晋王势大,非独力可抗。若能保全荆州,使百姓免于战火,使主公得享宗庙,纵暂屈其下,亦不失为权宜之智,以待天时。” 他的话语引经据典,将投降之举粉饰得更加冠冕堂皇,也彻底堵住了那些尚存一丝忠义之心的官员之口。
三人一唱一和,将“抵抗必亡,投降可存”的论调抛了出来,根本不给刘琮,也不给殿内其他人任何反驳或讨论的余地。殿内一片寂静,唯有刘琮粗重的喘息声和蜡烛燃烧的噼啪声。一些原本还对北岸抱有疑虑或忠心的官员,见蔡、蒯兄弟态度如此坚决,兵权在握,又思及家族存续,也只能黯然垂首,不敢多言。
刘琮看着蔡瑁那近乎逼视的目光,又望向蒯越那“忧国忧民”的表情,再听听蒯良那“引经据典”的劝说,稚嫩的脸上最后一丝挣扎也消失了,只剩下认命般的苍白。他蠕动着嘴唇,几乎听不见声音:“既……既如此,一切……一切便仰仗舅父与二位蒯先生了……”
就在州牧府内上演着“劝降”戏码的同时,被软禁在馆驿中的刘备,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他与关羽、简雍、孙乾等人困守小楼,门外是蔡瑁派来的重重甲士,消息隔绝,如同笼中困兽。
“云长,宪和,公佑……”刘备的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蔡瑁、蒯越卖主求荣,其心已昭然若揭!琮儿年幼,被其操控,荆州……危矣!我等坐困于此,唯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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