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冬,第一场雪悄然落下,将许都覆盖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然而,晋王府书房内的气氛却与屋外的静谧寒冷截然不同,炭火盆烧得正旺,映照着袁绍与尚书陈群严肃而专注的面庞。
“王爷,关于选官制度的革新草案,臣已初步拟定,请王爷过目。”陈群将一份缜密的文书呈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他深受袁绍信重,被委以厘定新制之责,数月来呕心沥血,终于有了成果。
袁绍接过,仔细翻阅。文书开篇便直指当下察举制的弊端——门阀垄断、请托成风、寒路壅塞。随即,陈群提出了他的核心方案:“臣借鉴两汉察举,并参酌时宜,构想‘九品官人法’:于各州郡设‘中正官’,品评本地人才,依其家世、德行、才能,定为九品,作为吏部铨选之依据。如此,或可稍抑请托之风,使评鉴有所依循。”
袁绍看完,并未立即表态,而是将文书轻轻放在案上,目光深邃地看向陈群:“长文啊,此法定然耗费了你不少心血。中正品评,确比漫无标准之察举更进一步。然,孤有一问:这中正官,由何人担任?其所品评之‘家世’,最终是否会成为唯一标准?数年之后,是否会形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之新局面?彼时,豪门望族凭借此制,便可世代官宦,与昔日之察举,岂非换汤不换药?”
陈群闻言,如遭雷击,怔在当场。他精心设计的制度,竟被袁绍一眼看穿了其核心隐患。他试图辩解:“王爷,中正官必选贤能清正之辈……”
“人心易变,制度方能长久。”袁绍打断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孤要的,不是从一个泥潭,跳入另一个看似光鲜,实则更深之泥潭。孤要的,是打破这数百年来盘根错节之桎梏!让真正有才学之人,无论其出身如何,皆能为孤所用,为这天下所用!”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陈群:“长文,你的才能,在于制定规范,但眼光需更长远。我们何不做得更彻底一些?为何一定要假手‘中正’?为何不能让人人皆可自荐,通过统一、公正之考试,以笔墨文章、经世策论来一决高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如此,豪门子弟若无真才实学,亦将无所遁形;寒门士子若胸有丘壑,便可鱼跃龙门!”
“统一……考试?”陈群喃喃自语,袁绍的话如同在他脑海中劈开一道闪电,一个前所未有的、更加激进却也更加公平的选官蓝图缓缓展开。他瞬间明白了袁绍的宏大意图——这不仅是选官,更是要与天下士子建立一条直接、不受门阀干扰的通道,彻底重塑权力来源。
“王爷……此举,恐将震动天下,反对之声……”陈群已然心动,但仍不免忧虑。
“孤岂不知?”袁绍傲然一笑,“正因如此,才更要做!此事,孤意已决。长文,你即刻以此思路,重新拟定章程,名曰‘科举’!明春,便在许都试行!你来做这个总指挥!”
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涌上陈心头,他深深一揖,声音坚定:“臣……领命!必不负王爷重托!”
冬去春来,建安十年三月,关于开设科举的诏令正式颁行天下,果然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终于,在朔方大捷、军制革新等一系列大事尘埃落定后的大朝会上,这场新旧观念的交锋被摆上了台面。
朝堂之上,以太中大夫孔融为首的几位老臣率先发难。孔融手持玉笏,言辞恳切却锋芒毕露:“王爷!科举之制,闻所未闻!选官之道,首重德行操守,需乡评里选,日久见人心。如今竟以数日考试定人前程,此与商人市贾交易何异?若让只会纸上谈兵、德行有亏之徒位列朝堂,岂非误国殃民?长此以往,礼崩乐坏,国将不国啊!”
他的话语引来了不少保守派臣子的附和,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袁绍尚未开口,曹操已率先出列,声音沉浑有力:“文举公此言差矣!察举之制,行之数百年,‘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之弊,犹在眼前!所谓乡评里选,多少已成门阀私相授受之遮羞布!王爷开科举,正是要撕破这层遮羞布,让天下才俊,站在同一尺规之下!至于德行,岂是几次察举便能看透?可在其入仕之后,观其政绩,察其言行,长期考核,优胜劣汰,方是务实之道!”
荀彧也紧随其后,他的声音清越,逻辑缜密:“曹公所言,乃破局之论。如今王爷奉天子以令不臣,志在混一寰宇,开创不世之功业。若不能打破门第之限,广纳天下英才,何以成事?科举,正为此设!它不仅是为国选才,更是向天下寒士昭示:在王爷治下,进取有门,功名可期!此乃收天下士子之心之上策,亦是强固国本之良方!”
袁绍静听双方激辩,见火候已到,这才缓缓起身,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整个大殿,嘈杂之声瞬间平息。
“文举公之忧,孤知之。”他先肯定了孔融的出发点,随即语气转为不容置疑的决断,“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旧制已朽,不足以承载孤与陛下重振汉室之宏愿!科举之制,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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