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馆驿之内。
相较于城外大军云集的肃杀与城内战略博弈的喧嚣,此处显得格外清冷。刘备独坐窗前,望着庭院中一株孤零零的老槐,神色平静如水,唯有那双时常垂敛的眼眸深处,偶有精光流转,如同云层后隐现的雷霆。
自徐州兵败,关羽、张飞随他一同北上投奔袁绍以来,已近一载。袁绍对这位同窗旧友、更是汉室宗亲的“刘皇叔”,表面上礼遇有加,以上宾之礼相待,赐予华宅美婢,却从未给予任何实权与兵马。刘备心中雪亮,自己在袁绍眼中,不过是一面可以用来彰显其“海纳百川”、甚至必要时可用来牵制曹操的旗帜罢了。而关羽、张飞,虽勇武绝伦,却也只得了个闲职,空有将军名号,却无统兵之实。
这些时日,他深居简出,极少参与袁绍集团的军政议事,仿佛真成了一名寄人篱下的闲散客卿。但他并非虚度光阴。他在观察,在倾听,在等待。他亲眼见证了袁绍如何扫平河北,如何囤积粮草,如何集结大军,那庞大战争机器运转时发出的轰鸣,足以让任何人心惊。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鼎盛气象之下潜藏的暗流——谋士间的倾轧、武将间的骄矜、以及袁绍本人那隐藏在宽宏外表下的优柔与多疑。
“麴义败亡,颜良文丑渡河,黎阳壁垒筑成,陈琳檄文传天下……”刘备在心中默默盘点着近日发生的大事,每一个消息,都像一块石子投入他心湖,却未能激起太大的波澜,反而让他对天下大势的走向,看得愈发清晰。“袁本初势已成,曹孟德危如累卵……然,胜负果真如此分明么?”
他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柄许久未曾饮血的雌雄双股剑。剑鞘冰凉,却仿佛能感受到主人心中那份不甘沉寂的炽热。他刘备,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之后,血脉中流淌着高祖开创基业的豪情与光武中兴汉室的志向,岂能永远屈居人下,做这看似安逸、实则如同被软禁的“座上宾”?关羽、张飞这两位万人敌的兄弟,又岂能长久埋没于此?
“是时候了……”他望着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袁曹决战在即,这滔天巨浪,正是他这潜藏已久的蛟龙,破水而出,重寻风云之际!
是夜,馆驿密室,灯火如豆。
刘备召集了关羽、张飞,以及始终追随的谋士简雍、孙乾。张飞性急,甫一坐下便按捺不住:“大哥!整日在此看那袁本初耀武扬威,憋煞俺也!何时才能领兵上阵,杀个痛快?”
关羽凤目微睁,手抚长髯,沉声道:“三弟稍安勿躁。大哥必有计较。”他虽沉默寡言,但目光中同样闪烁着不甘与期待。
刘备看着两位生死与共的兄弟,心中暖流涌动,更坚定了信念。他缓声道:“二弟、三弟,简先生、孙先生,今日召集诸位,正是要议一议我等的前程。”
他分析道:“袁本初与曹孟德决战在即,官渡便是战场。袁绍势大,此乃共识。然,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谋士如沮授、田丰,其策虽佳,却未必得用;武将如颜良、文丑,虽勇,却失于骄矜。此战,胜负犹在未定之天。”
简雍接口道:“主公所言极是。我等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当此乱世,需有立足之地,需有可用之兵。袁绍虽强,却难容我等真正发展。曹操势危,然其麾下人才济济,法令严明,亦非佳选。”
孙乾补充:“关键在于,如何能从这河北之地,名正言顺地脱离出去,并获得一支属于我们自己的兵马。”
刘备点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故而,我意已决,明日便去面见袁本初,主动请缨!”
“请缨?”张飞瞪大眼睛,“大哥要向那袁绍讨要兵马?”
“正是。”刘备成竹在胸,“我愿向袁绍请命,率领一支偏师,南下汝南、颍川一带,以‘联络四方忠义,共讨国贼’为名,袭扰曹操后方,断其粮道,策应官渡主战场。”
关羽沉吟道:“此计……看似为袁,实则为己。若能得允,我等便如蛟龙入海,猛虎归山。只是,袁绍及其谋士,会应允吗?岂不疑我等借此脱身?”
刘备微微一笑:“袁绍素好虚名,我以‘皇叔’身份,高举‘兴复汉室’旗帜,为其摇旗呐喊,正合他‘奉辞伐罪’之心意。且其麾下谋士,郭图、审配之流,素不喜我等,必乐见我等远离权力中心。至于疑虑……我自有说辞打消之。”
一番密议,直至深夜。一条借势脱身、另辟天地的战略,已然成型。
翌日,袁绍于大将军府正殿,召集核心文武,商议进军细节。气氛热烈,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必胜的信念。
就在袁绍志得意满,准备下达最后指令时,殿外侍卫高声禀报:“左将军、宜城亭侯刘备,殿外求见!”
袁绍略感意外,刘备平日极少主动参与此类会议。他挥了挥手:“宣。”
只见刘备身着朝服,神色肃穆,步履沉稳地步入大殿,向袁绍郑重一礼:“备,拜见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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