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南衙,沈炼的值房,已彻底沦为一座信息的孤岛,压力的囚笼。连续数日的死寂与按兵不动,非但没有换来片刻喘息,反而让来自上层的催逼,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愈发令人窒息。
郑坤派来的亲随,几乎一日三问,语气一次比一次不耐,眼神一次比一次冰冷。最后一次,那旗官甚至不再掩饰话里的威胁:“沈总旗,郑大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宫里和永嘉郡王府那边,可是天天在等交代。若三日内再无像样的进展,恐怕……这总旗的位子,乃至您手下这些弟兄的前程,都得重新掂量掂量了。” 那“重新掂量”四个字,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预示着清洗与罢黜。
值房内,赵小刀和张猛肃立一旁,虽强自镇定,但眉宇间凝聚的忧虑和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焦虑,如同无声的控诉,压得沈炼几乎喘不过气。他们信任他,将身家性命交托于他,而他却带着他们走入了一个看似无路可走的绝境。团队内部的空气,也因这外部的巨大压力和内部的停滞不前,而变得粘稠、沉闷,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沈炼挥退了郑坤的使者,房门关上的瞬间,那沉重的吱呀声,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走到窗前,背对着两人,望着窗外那片被高墙分割的、灰蒙蒙的天空。他的背影依旧挺直,但赵小刀和张猛都能感觉到,那挺直的脊梁上,此刻正承受着何等山岳般的重压。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拖延,就是坐以待毙。郑坤的最后通牒,不是虚言恫吓。三日之内,若交不出一个“结果”,等待他们的,绝不仅仅是丢官去职那么简单。郑坤需要替罪羊来平息永嘉郡王和宫中的怒火,而他们这支“办事不力”的小队,无疑是最现成的牺牲品。
退路已断。
沈炼闭上眼,强迫自己摒弃所有纷杂的情绪——恐惧、愤怒、不甘,还有那一丝对“公道”近乎固执的坚持。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情感,而是绝对的冷静,和超越常理的破局智慧。
他的大脑开始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效率高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反复推演着当前局势的核心矛盾,试图在那看似铜墙铁壁的困局中,找到一丝可能存在的缝隙。
核心矛盾无比清晰:
成国公朱希忠:真正的幕后黑手,权势滔天,绝对不能直接触碰,否则必遭反噬,死无葬身之地。
必须交出“凶手”和“赃物”,以满足上峰、郡王和宫中的期待,保全团队。
这是一道无解的死题。常规的查案思路,无论是继续追查成国公,还是找个替罪羊敷衍上峰,最终都指向毁灭。
那么,非常规呢?
沈炼的思维开始跳出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试图寻找一个能够同时满足这两个矛盾条件的 “第三方变量”。
这个第三方变量,必须满足几个苛刻的条件:
1. 足够强大:必须具备与成国公周旋、甚至对抗的实力和意愿,否则无法承担“触动A”的风险。
2. 必须有充分的动机去利用甚至主动打击成国公,这样才能确保第三方在发现“罪证”指向A时,不会轻易罢手,反而会穷追猛打。
3.必须存在某种漏洞或渠道,能让沈炼团队在完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将“罪证”精准地“投放”到第三方的视野中。
谁可能是这个第三方呢?
沈炼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闪过京城权力版图上的一个个巨头。司礼监的几位大珰?内阁的某位阁老?或是……其他几位地位相当的勋贵?
他的记忆锁定在了近期的朝局动态上。成国公朱希忠,虽圣眷正浓,但也绝非没有敌人。尤其是在涉及实实在在的利益分配时,冲突尤为明显。
盐引!京营兵权!
这两个领域,是近年来勋贵集团内部、以及勋贵与文官、宦官集团之间争斗的焦点。沈炼清晰地记得,在不久前的几次朝议中,成国公朱希忠与定国公徐文璧,就曾因为京营某一重要位置的提名人选,以及江南新一批盐引的分配方案,发生过公开的、言辞激烈的争执,双方势同水火,几乎撕破脸皮。
定国公一系,同样是开国元勋之后,世袭罔替,在军中和朝堂拥有丝毫不逊于成国公的深厚根基。两者之间的政争和利益冲突,由来已久,且愈演愈烈。
除此之外,司礼监的某位掌权大太监,比如提督东厂的某位督公,也一直对勋贵集团势力膨胀心存忌惮,时刻寻找机会加以打压。东厂与锦衣卫虽同属皇帝亲军,但内部争权夺利亦十分激烈。若能找到打击成国公的机会,东厂定然不会放过。
定国公!
就是他们了!这些势力,完全符合作为“第三方变量”的所有条件!他们强大,与成公国有尖锐矛盾,而且,由于其势力庞大,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存在可以被利用的信息渠道和权力缝隙!
一个极其大胆、冒险、甚至堪称疯狂的计划雏形,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沈炼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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