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房内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伸、扭曲,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油灯的火苗依旧在不安地跳动,将沈炼沉默的身影和榻上那具濒临崩溃的躯体,投射在墙壁上,形成一幅诡异而悲凉的剪影。
沈炼抛出的那个关于母亲生死未来的残酷选择,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刘三水早已被痛苦、恐惧和绝望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心理堤防。他不再仅仅是肉体上的濒死,更是在精神层面上,被沈炼用最精准的方式,逼到了绝对的死角。
“呃……嗬……娘……娘啊……”
一声极其微弱、破碎不堪的呜咽,从刘三水干裂发紫的嘴唇间挤了出来。这声音含混不清,却饱含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悔恨与牵挂。他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不是因为伤口的剧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此刻竟然强行睁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着,试图聚焦在沈炼的方向,里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死亡的恐惧,有对往事的追悔,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说破软肋后、彻底放弃抵抗的绝望,以及……一丝微弱的、对承诺的渴求。
沈炼依旧静坐着,如同一块冰冷的岩石,没有任何催促的言语或动作。但他那专注而平静的目光,本身就像一种无形的压力,告诉对方:我在听,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刘三水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似乎有痰液或是不断上涌的血沫堵塞了气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胸口的致命伤,带来一阵更剧烈的抽搐和痛苦的低嚎。冷汗如同溪流般从他灰败的额头上涌出。
沈炼对门外低声道:“拿点温水来。”
赵小刀一直在门外紧张守候,闻声立刻端了一碗温水进来,又迅速退了出去。
沈炼没有亲自喂水,只是将碗放在刘三水触手可及的矮凳上。他知道,此刻任何过分的“善意”都可能适得其反。他需要的是对方清醒的、自主的交代。
刘三水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侧过头,嘴唇凑近碗边,如同濒死的鱼一般,贪婪而艰难地啜吸了几口温水。水流滋润了他干涸的喉咙,也似乎暂时压下了那令人窒息的咳意。
短暂的喘息后,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微弱、沙哑、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中断,但这一次,却带上了一种放弃一切的平静,或者说,是认命般的坦白。
“是……是‘黑牙陈’……”他吐出这个名字时,牙齿都在打颤,眼中闪过深刻的恐惧,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某种可怕的梦魇。“一……一个月前……在‘利来’……他……他找的我……”
沈炼心中一动,“黑牙陈”?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但显然,这就是连接“巧手刘”与幕后黑手的关键中间人!他没有打断,只是目光更加专注。
“他说……有单‘大活’……做好了……给……给大价钱……”刘三水断断续续地叙述着,呼吸如同漏气的风箱,“要……要打一件‘家伙’……能伸长缩短……头子要带弯钩……用起来……不能有响声……”
“能伸缩、带弧头、无声响”——这描述,与沈炼他们对作案工具的推断完全吻合!
“他……他先给了定金……好多……够我还……还一部分债……”刘三水的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类似于苦笑的表情,“我……我缺钱……缺疯了……就……就接了……”
接下来的叙述,印证了沈炼之前的另一个判断——“巧手刘”并非直接的盗窃执行者。
“东西……我打好了……那天晚上……他……他带我去了……漱玉轩……外面……”刘三水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回到了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就在……就在后墙根……他把东西……拿走了……让我……赶紧滚……”
“我……我没进去……我不知道……里面怎么回事……”他急切地辩解着,似乎想证明自己并非主犯,“后来……过了两天……他又找我……给了……给了剩下的钱……把……把那件‘家伙’……也要走了……说……说不能留痕迹……”
至此,“巧手刘”在整个案件中的角色已经清晰:工具制造者,并在案发当晚被带到现场附近,交出了工具,但并未参与实际的盗窃行动。他只是一个被巨额金钱诱惑、被债务逼入绝境的可怜又可悲的棋子。
“黑牙陈……长什么样?住在哪?背后是谁指使的?”沈炼抓住时机,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刘三水的脸上露出了茫然和更深的恐惧。他用力摇头,幅度不大,却显得异常吃力:“不……不知道……他……他总是晚上出现……戴……戴着兜帽……看不清脸……就……就记得……他一笑……满口牙……都是黑的……烂的……吓人……”
“住哪……更不知道……每次……都是他找我……”
“背后……他……他警告过我……多问一句……就……就杀我全家……”刘三水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显然对“黑牙陈”及其背后的势力怕到了骨子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