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石头如同潜入深水的鱼,在“追风铁匠铺”那狭小、闷热且充满金属气息的内部,小心翼翼地探寻着秘密的同时,铺子之外,另一张更为隐蔽的监视之网,也在悄无声息地收紧。这张网的掌控者,正是赵小刀。
南城城墙根一带,地形复杂,废弃的院落、杂乱的棚户、纵横交错的窄巷,构成了天然的隐蔽所与监视死角。然而,对于赵小刀这样常年游走于灰色地带、精于市井追踪的锦衣卫暗探头目来说,这片区域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如同掌中纹路般熟悉。他深知,面对冯师傅这等警惕性极高的老匠人和行踪诡秘的“巧手刘”,远距离的、浮光掠影的观察毫无意义,必须贴近、耐心、且如影随形。
他没有依赖那些流动性强的底层眼线进行常规盯梢,而是动用了更为专业的资源。在沈炼的授权下,他调动了南镇抚司内少数几个精于长期定点潜伏监视的好手。这些人,或许武功不算顶尖,但个个具备超乎常人的耐心、伪装技巧和对环境细节的敏锐洞察力。
赵小刀亲自勘察地形,最终选定了三个绝佳的监控点:
第一个点,位于铁匠铺斜对面,一间早已无人居住、屋顶半塌的土坯房阁楼。 从这里,透过窗户的破洞,可以清晰地俯瞰铁匠铺临街的大门以及门前那一小片空地。一名绰号“夜猫子”的缇骑,携带干粮清水,在此日夜轮班值守,他的任务是用炭笔在桑皮纸上记录所有进出铺子的人员、时间、大致样貌。
第二个点,在铁匠铺所在小巷的拐角处,一个堆放破烂家什的棚户檐下。 这里视线受阻,但胜在极其隐蔽,且能听到巷口的动静。另一名擅长口技和模仿市井叫卖声的缇骑,伪装成一个偶尔在此歇脚的流浪汉,实则监听巷口的一切交谈和异常声响。
第三个点,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由赵小刀亲自坐镇。 他选择了铁匠铺后院外墙隔壁、一间香火早已断绝的荒废小土地庙。庙宇的残破砖墙与他早已打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观察孔,正对着铁匠铺后院那扇很少开启的小门和一小段矮墙。这里,可以监视任何试图从后院秘密出入的可疑行踪。
三个点,构成了一个立体的、几乎无死角的监视网络。信息通过最原始却安全的方式——由伪装成拾荒孩童的小暗桩定时传递纸条——汇总到赵小刀手中。他们没有使用信鸽或任何可能引人注目的联络方式,一切都在绝对的静默中进行。初秋的寒意开始渗入骨髓,监视点的条件极其艰苦,但所有参与行动的缇骑都明白此事关系重大,无人抱怨,如同石像般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记录本上关于冯师傅的条目寥寥无几。老人生活极有规律,除了偶尔出门采购些米面粮油,大多时间都深居简出,不是在铺子里敲打些寻常铁器,就是独自锁在内间忙碌。他的世界,似乎就局限在这方寸之地,平静得近乎凝固。
然而,关于“巧手刘”的记录,却很快变得丰富且耐人寻味起来。
果然如李石头内部观察所料,巧手刘外出的频率极高,理由五花八门。但赵小刀关注的,并非他去了哪里,而是谁来找他,以及他外出归来时的状态。
监视进行到第四天下午,第一个重要的异常信号出现了。
那天申时左右,两名穿着青色短打、膀大腰圆、面色凶悍的壮汉,出现在了小巷口。他们并没有直接走向铁匠铺,而是像寻常路人般,在巷口漫无目的地晃荡,眼神却不时地、极其锐利地扫向铁匠铺的方向。其中一人腰间鼓鼓囊囊,似乎别着短棍之类的家伙。他们的举止、神态,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带着一股江湖打手特有的戾气和审视感。
“夜猫子”在阁楼上立刻捕捉到了这一情况,迅速记录下来。守在巷口的“流浪汉”也压低破草帽,假装打盹,耳朵却竖了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铁匠铺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巧手刘那颗梳着油滑发髻的脑袋探了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他看到巷口那两名壮汉后,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快步走到对方面前。
接下来的情景,通过两个监视点的交叉印证,清晰地呈现在赵小刀眼前:
巧手刘在那两名壮汉面前,完全没了在铺子里那点张扬劲儿,他佝偂着腰,脸上堆着谄媚而紧张的笑容,低声下气地说着什么。由于距离较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通过肢体语言判断,分明是在解释、恳求。
其中一名壮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要钱的手势。巧手刘连忙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布包,颤巍巍地递了过去。那壮汉掂量了一下布包,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露出极度不满和威胁的神色,凑近巧手刘耳边,恶狠狠地低语了几句,巷口的缇骑隐约听到“利钱”、“期限”、“后果”等零碎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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