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己当时无奈又宠溺地笑了,伸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她却灵巧地躲开,手指却轻轻拂过他握着铜哨的手背。那指尖的温度,带着少女特有的细腻和微凉,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他的全身,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最后一次分别,是在人潮涌动的火车站。她来送他执行一个紧急任务。站台上,她努力维持着笑容,眼圈却微微泛红。火车启动的汽笛长鸣,她追着缓缓移动的车窗,用力挥舞着手臂,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他知道,她说的是:“平安回来!我等你!”
“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这是他踏上任务列车前,最后对她说的话。她的脸瞬间红透,如同天边的晚霞,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幸福和期待的光芒……
轰——!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温度,所有的承诺……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洪流,狠狠冲垮了他强行筑起的、名为“沈炼”的堤坝!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从沈炼的喉咙深处撕裂而出!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巨大的痛苦而剧烈收缩,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破了眼眶的堤防,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他冰冷的脸颊,砸落在破旧的飞鱼服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冷静和克制!双手死死抓住身下冰冷粗糙的草席,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要将那脆弱的草梗捏成粉末!身体蜷缩起来,如同煮熟的虾米,剧烈的抽泣让他的肩膀和后背不受控制地耸动,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左肩胛的伤口,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
但这身体的疼痛,比起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痛楚,又算得了什么?!
林雪!林雪!
他在心底疯狂地嘶吼着她的名字!那个笑容明媚如阳光的女孩!那个固执地送他铜哨的女孩!那个在站台上含泪挥手的女孩!那个……他承诺要娶她为妻的女孩!
我回来了吗?不!我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我在这里!在一个六百年前、肮脏破败的土房里!我是一个叫沈炼的、随时可能被人卸掉胳膊的、卑微的锦衣卫小旗!
你在哪里?你在那个没有我的世界里……还好吗?你会等我吗?等到白发苍苍?等到绝望心死?
对不起!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回不来了!
巨大的愧疚、绝望、思念和失去一切的虚无感,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灵魂!他仿佛看到林雪站在空旷的站台上,列车远去,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破碎,最终化为无尽的悲伤和泪水……而这幅画面,是他亲手造成的!是他无法兑现的承诺!
“呜……呜……”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死寂的土房里回荡,混合着油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显得格外凄凉。
他颤抖着,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冰冷的草席上摸索着。手指在粗糙的布料间划过,最终,在飞鱼服内衬贴近心脏的位置,触到了一个坚硬、冰冷、带着熟悉轮廓的小小物件。
是它!
他几乎是痉挛般地扯开衣襟,将那枚小小的、在昏黄灯光下闪烁着黯淡光泽的黄铜哨子掏了出来!
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依旧是那么普通,没有任何花纹,只有顶端一个小小的吹孔。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心脏。他记得它曾经在林雪掌心时的温度,记得她将它挂在他脖子上时,那微微的痒意和悸动。
他用颤抖的指尖,无比珍视地、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铜哨冰凉的表面。仿佛通过这冰冷的金属,能触摸到六百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能感受到她指尖残留的温度,能听到她清脆的笑声和固执的话语。
“吹响它,我就能找到你!”
她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找到我?
沈炼布满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绝望到极致的惨笑。
六百年!沧海桑田!时空阻隔!你怎么可能找到我?
他缓缓举起铜哨,凑到唇边。冰冷的金属触碰到干裂的嘴唇。他闭上眼,用尽全身的力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猛地顿住!
他没有吹响它。
那口气,最终化作一声悠长、沉重、仿佛抽空了所有生命力的叹息,缓缓吐出。
吹响它?在这六百年前死寂的夜晚?除了惊动可能存在的邻居,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能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徒增一份无望的期待和更深的绝望罢了。
他颓然地放下手,将冰凉的铜哨紧紧攥在掌心,仿佛要将其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铜哨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却顽强地再次从绝望的灰烬中挣扎着冒了出来。
为了什么?
他依旧不知道。为了偿还赌债?为了不被卸掉胳膊?为了在张彪手下苟活?这些理由依旧苍白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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