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快步穿过片场,脸上挂着略显仓促的笑容,轻轻将叶童和小克引至一旁的休息室。童姐,克姐,先在这里喝杯茶歇歇脚。她斟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发颤,芝姐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目光游移着不敢与叶童对视,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厚重的化妆间门板之后,阿芝整个人无力地倚在门扉上。门外隐约传来的说话声让她的心跳快得发疼,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何尝不想立刻拉开门,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紧紧拥入怀中?可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那个梦魇般的声音再度在脑海中炸响,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否则,便是永诀。
这两个字,犹如淬了剧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全部勇气。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一股鲜明的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五年——只要熬过这五年清修,她们就还能拥有未来。比起那个声音所预示的、真正永恒的分离,眼下这剜心剔骨般的痛楚,她必须承受。
这是唯一的选择。
阿芝颤抖的手指在冰凉的门把上蜷了又松,最终只拉开一道窄缝。她的身影隐在昏暗里,唯有嘶哑的声音从门缝间逸出:
“文心……”她顿了顿,喉头哽咽,每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艰难挤出,“去告诉她……就说,就当我又被关进雷峰塔了吧。”
“芝姐……”文心望着门缝里那张苍白的脸,心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去吧。”阿芝的声音突然带上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泪水在黑暗中无声滑落,“告诉她……我相信她会懂的。”
透过那道缝隙,文心看见她死死攥着门边的指节绷得发白,仿佛正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打开门的冲动。
“让她……”阿芝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门缝轻轻合拢,隔绝了最后一点光影。文心站在原地,听见门内传来身体缓缓滑坐在地的闷响,像是所有的力气终于耗尽。
这句只有她们才懂的暗语在空气中震颤。这是《新白娘子传奇》里白素贞被迫与许仙分离时最痛彻心扉的劫难。她盼着叶童能听懂这弦外之音——这不是不爱,是情非得已的暂别,是为了来日能更长久的相守。
然而门外的叶童,在听见“雷峰塔”三个字的瞬间,连日来积压的委屈、焦虑与不解轰然决堤。她跨越千山万水赶来,换来的竟是这般云遮雾罩的托词?
“雷峰塔?”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茶杯被带翻在地,碎裂声刺破寂静。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声音因愤怒与伤心而剧烈颤抖:“她进了雷峰塔?那我要不要去金山寺出家当和尚?!”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告诉她,既然她选择不见——”
声音陡然破碎,带着泣音:
“那我走就是了!”
说完这句,她决绝地转身冲出门去,泪水在转身的瞬间挥洒成弧,消失在走廊尽头。文心徒劳地伸出手,却只触到她离去时带起的一阵微风,最终只能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化妆间内,阿芝沿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膝间。门外每一句质问都像利刃扎在心口,而她连哭出声都不能。
而这漫长的五年,才刚刚开始。
叶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香港。站在山顶的房屋门前,她恍惚了一瞬——自己竟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这里,这个曾被她与阿芝亲昵地称为的地方。
推开那扇久未开启的门,一股淡淡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偌大的空间里寂静无声,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积了薄灰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这里处处都是阿芝留下的痕迹:沙发上随意搭着她常盖的那条米白色羊绒毯,茶几上还摆着她最爱用的那个青瓷茶杯,卧室梳妆台上那些琳琅满目的护肤品保持着主人最后一次使用时的模样......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撕扯着叶童的心。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卧室,突然定格在衣柜顶端——一个从未注意过的木质盒子静静躺在那里,表面已经落了一层薄灰。这是阿芝的私人领域,即便在最亲密的日子里,叶童也始终尊重彼此的隐私,从未擅自翻动过。但此刻,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攫住了她。她踮脚取下盒子,指尖微微发颤——这个盒子里,会不会藏着能让此刻破碎的心稍感慰藉的蜜语?
打开盒盖的瞬间,时光仿佛倒流。最上面是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树叶标本盒,打开便能看见她送给阿芝的第一个礼物——一枚精致的银杏叶饰品,并在饰品的背面贴了小小的标签——叶送的叶,我爱,下面是小小的日期。那夜她们第一次去逛街,第一次牵手,第一次同食……
往昔的甜蜜与此刻现实的冰冷形成了尖锐的对照。叶童的嘴角下意识地扬起,那是一个被回忆温暖了的弧度,然而眼底却迅速积聚起酸楚的泪意。她从未想过,自己当初怀着满心赤诚送出的、这个看似简单质朴的小物件,竟被阿芝如此郑重地珍藏,如同守护着她们之间最纯净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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