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馥郁的桂香中,两道缠绕着温润玉髓光芒的魂影自躯体上轻盈升起。玉髓髓心光华流转,内蕴着三轮车的吱呀、野菜饼的香气、书页的墨香、儿孙的笑语、病榻前紧握的双手……无数平凡却珍贵的烟火瞬间,如同最精妙的刻痕,烙印其上,散发着至简至真、至柔至坚的永恒光辉。魂魄相视一笑,无视下方儿孙悲恸的哭喊,手牵着手,穿过屋顶,飘向那七彩云海翻涌的凌霄宝殿。
当方雨与娇红的魂魄,带着一身历经烟火淬炼、沉淀着琥珀般温煦平和的光晕,再次相携穿过玄玉门庭时,那道缠绕着彼此魂魄核心的本命情丝,已彻底化为无瑕的羊脂白玉髓。它不再夺目,却温润内敛,散发着一种经历过平凡相守、生老病死、直至生死相随后的永恒安宁与深沉眷恋。那光芒,无声地诉说着人间至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永不相负。
凌霄宝殿内,诸天神佛静默无声。这份归真,没有金戈铁马的悲壮,没有家国倾覆的惨烈,却自有一种润物无声、直抵人心的力量。
观音菩萨合十微笑,眼中是阅尽沧桑后的洞明与由衷的欣慰:“善哉。情之一字,至此方见真淳。于烟火琐碎中不离不弃,于生离死别时信守誓言。白首同归,生死相随。此心之韧,此情之坚,已臻圆满至境,堪为尘世情爱之圭臬。”
天枢星君肃立殿前,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条温润如玉髓的情丝纽带。他清晰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历经岁月沉淀而愈发坚韧纯粹的力量。然而,他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眼中反而掠过一丝更深沉的不甘与审视。这圆满的结局,在他看来,如同一个过于完美的句点,反而掩盖了“考验”应有的锋芒。他回想起这一世中,方雨有魁星点化,娇红有月娥报信,虽有坎坷,终得善果。这“善终”,岂非是外力眷顾?岂能证明那情心在绝境、在悖逆、在颠覆伦常的境况下,依旧能爆发出不灭的光辉?
那份对“绝对纯粹”近乎偏执的追求,以及对玉帝布局深意未能完全彰显的不服,再次在他胸中翻涌。他霍然踏前一步,声音洪亮如钟,打破了殿内的宁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与挑战:
“陛下!《状元花》一世,其情虽韧,终得圆满。然臣细观其程,磨难虽有,却屡得贵人天助(魁星点斗、月娥援手),结局更是安逸顺遂!此等‘善终’,固然感人,然赌约四世,旨在穷极情心之韧!此等‘圆满’,岂非避开了真正极致的、颠覆性的考验?臣恐其情心尚未在至诡至绝之境中自证其不朽!臣,恳请陛下,降下第四世终极之考,以竟全功!”
玉帝端坐于九龙御座之上,十二旒冕珠纹丝不动,圣辉笼罩下的面容依旧是无悲无喜的至高威严。祂的目光,如同浩渺星河,缓缓扫过下方那对散发着温润琥珀光晕的魂魄,最终落在天枢星君那张写满执着、质疑与近乎狂热求索的脸上。在那深邃无垠的眼眸最深处,一丝极淡、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了然金芒,如同流星划过夜空,一闪而逝。那光芒,仿佛洞悉了天枢所有的心思,甚至看穿了那份执着背后,连天枢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对“情”之一字的困惑与隐隐畏惧。
威严宏大的声音,如同亘古不变的天地纶音,在寂静的大殿中隆隆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天枢星君所言,亦有其理。四世之约,仍需继续。然如今天下承平,人间正值盛世(新中国),‘难’从何出?汝,可有良策?”
天枢星君眼中精光爆射,如同等待已久的猎手亮出了獠牙。他成竹在胸,语速快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
“陛下明鉴!难者,生于变!变者,源于‘天时’、‘地利’、‘人和’之逆乱!”
“天时之逆!”他斩钉截铁,手臂有力地一挥,仿佛在虚空中划开一道时光的裂痕,“便令其错过韶华,错付流年!拉开十载、廿载之鸿沟,使其相逢于人生盛衰之两端!青春正好遇迟暮,炽热新芽逢秋霜!看那时光之刃,能否磨损那情丝之韧,蚀刻那玉髓之心!”
“地利之险!”他手臂一扬,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罡风,精准地指向下界某处光影驳杂、霓虹与阴影交织之地,“便是那‘东方之珠’——香港!殖民统治,金融风暴暗流汹涌,中西思潮如怒涛相撞!浮华迷眼,物欲横流,人心浮躁如海上孤舟!于此浮世熔炉、欲望泥淖之中,看其情心能否在纸醉金迷、世态炎凉中持守本真,不随波逐流,不为浮名虚利所惑!”
“至于人和之悖……”天枢星君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诡异与挑战,目光如淬火的利剑,直射御座之上的玉帝,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天地分阴阳,人道顺男女。此乃伦常纲纪!然此世——便令其同为坤元!皆为女子!且……”
“轰——!”
无形的惊雷仿佛在每一位神佛心头炸响!整个凌霄宝殿的空气瞬间凝滞。七彩云海在殿外翻涌得更加剧烈,仿佛也感应到了这颠覆性的提议。诸天神佛或瞠目结舌,或眉头紧锁,或交头接耳,低低的惊诧私语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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