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三人,门在王仲平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桂英那含泪带笑的面容。他靠在冰冷的朱漆廊柱上,指尖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软触感,心却像浸在腊月的冰窟里。出银子安顿桂英、春香、丁宝柱做点小生意,不过是暂时画上的一个苍白句点。他步履虚浮地走在回侍郎府的路上,华贵的官靴踏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踩着自己碎裂的良知。
行至街角,污言秽语混着拳脚闷响刺入耳膜。三个泼皮正将一个挑粪少年小六子踩在泥泞里,刚买的药材被恶意抛入恶臭的粪桶。少年护着头脸,发出压抑的痛哼。
“住手!”王仲平吼道
“他妈的,你活得不耐烦了!敢替小六子出头”
“阁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在下了”声音不高,却带着刑部侍郎淬炼出的寒冰威压。
那三人回头,看清是他,嚣张气焰戛然而止,随即化为卑躬屈膝开始奉承起来
“我想起来了你是……哦!来来来!快来拜见新科状元刑部侍郎王魁王大人”
他抬手,轻描淡写般一挥。暗处阴影里,衙差如嗅到血腥的恶狼,无声扑出,瞬间将三人死死按在污秽的地上。
“光天化日,强抢民财,殴伤良善,藐视官威,”他声音平稳,字字却如冰锥砸落,“更兼昨夜城郊新葬冥女坟茔被掘,陪葬玉镯不翼而飞!尔等形迹鬼祟,难脱干系!押下去,严加审讯!”一个骇人听闻、足以抄家灭族的“强抢冥女、亵渎尸身”重罪,轻飘飘地扣下。
看着三人瞬间死灰、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一股扭曲的快意毒蛇般窜上王仲平的心头。他踱步上前,皂靴碾过泼皮肮脏的手指,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地狱传来的絮语:“想活?骨头够硬!那就替本官…办件‘小事’。”
飘红院内,碧玉的尖叫已不成人声。当那三个为求活命、彻底化作地狱恶鬼的无赖,提着翻滚气泡的滚水壶和一排闪着幽蓝寒光的绣花针狞笑着逼近时,她终于明白了王仲平的报复是什么——她加诸于桂英身上的每一寸痛苦,都将被百倍、千倍地、一丝不差地奉还!滚烫的水浇在皮肉上“嗤啦”作响腾起白烟,钢针刺入指甲缝再狠狠搅动的闷响,钝刀在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脸颊上反复拖割、剐蹭,皮开肉绽……王仲平背对着这人间炼狱,负手而立,听着身后非人的惨嚎与野兽般的狂笑,脸上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当他最终踏出飘红院,将惨嚎关在身后,只留下一个蜷缩在血污秽物中,喉管破碎、面容稀烂、只剩“嗬嗬”怪笑、彻底疯癫的影子。
“哈哈哈哈……桂英,我要欺负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郊外那方清幽小院,成了王仲平唯一能短暂卸下枷锁、喘息片刻的孤岛。思念如附骨之疽,啃噬着他的理智。他频繁往返于金玉牢笼与这方烟火之间。在桂英处,他贪婪汲取着她温软的气息,掌心覆在那给予希望的小腹上,仿佛那是沉沦地狱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他倾诉着压抑的恐惧,展露着真实的脆弱,像个溺水者攀附着浮木。
然而,当他踏回那象征权势与屈辱的侍郎府,沉重的朱门在身后合拢,他便又成了那个完美的状元郎、深情的丈夫。华服加身,面具扣牢。
这夜归府,崔婉儿如翩跹的蝶,带着一身甜腻的桂花头油香气迎上来,替他褪下沾染了郊外尘土与寒意的官袍外氅。她柔软的身体依偎进他怀里,鼻尖却在他颈侧轻嗅,带着一丝娇憨的疑惑:“魁哥,你身上怎么有桂花香?”那一声轻语,如同冰锥猝然刺入王仲平的脊梁!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冷汗几乎透出里衣,强自镇定地挺直腰背,将婉儿轻轻推开些许,低头故作认真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我一个大男人,奔波劳碌,一身尘土汗气,哪来的什么桂花香?莫不是婉儿你闻岔了?”
崔婉儿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带着少女般的俏皮:“自然是妾身新用的桂花头油,方才替夫君更衣时沾上啦!”,王仲平这才深吸一口气!放松下来!婉儿倚回他胸前,纤纤玉指却抚上他衣襟内露出的那截红绳,牵引出那枚温润生烟的蓝田玉佩。指腹摩挲着光滑微凉的玉面,眼中满是痴迷与赞叹:“魁哥这玉真好看,像藏着云雾,含着暖阳…妾身瞧着就心生欢喜。”
王仲平喉头滚动,下意识地按住那玉佩,仿佛那是他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凭依:“从小戴的护身符,命脉一样,沐浴都不曾离身。”声音干涩。
“命脉?”婉儿仰起脸,烛光下,她的眼眸清澈透亮,盛满了全然的依赖与热切,“魁哥,你爱我吗?”这问题她问过无数次,却总也听不够。
“当然爱你。”他答得毫不犹豫,手臂收紧,将她圈在怀中,那怀抱看似温暖,内里却一片冰凉。这话语,早已熟练得如同背诵公文。
“那…”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梦幻般的执拗,“那愿意为我…哪怕是失去生命吗?”女人对山盟海誓的痴迷,此刻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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