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死寂。
仿佛整个世界的声息都被方才那灭世般的一击彻底抹去。焦黑、龟裂的大地蒸腾着缕缕青烟,带着皮肉烧灼的刺鼻焦糊味,弥漫在凝固的空气里。空气本身沉重得如同铅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带着雷霆余威的麻痹与灼痛。视野所及,一片末日般的残破,地面被犁出深不见底的沟壑,裸露的岩石在恐怖高温下熔融又凝固,形成扭曲狰狞的玻璃状结痂。
在这片炼狱的中心,一个身影几乎与焦土融为一体。
齐岳。
他跪伏着,身上那件曾流转着不凡宝光的护身法衣,此刻只剩下几片褴褛的焦黑布条,勉强挂在同样焦黑、布满可怕裂痕的躯体上。裂痕深处,并非血肉,而是某种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玉质光泽,那是他修炼多年的玉髓骨体在崩溃边缘发出的哀鸣。血,早已流尽,或者说在极致的高温下瞬间蒸腾,只留下深褐色的干涸印记。他低垂着头颅,凌乱如枯草的头发遮挡了面容,只有那微微起伏、如同破风箱般艰难抽动的胸膛,证明这具躯体里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随时可能断绝的生命之火。
“齐……齐道友!”一声悲怆到变调的呼喊打破了死寂。
了尘大师如一道灰影,不顾那空气中残留的恐怖雷火余威,冲到齐岳近前。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想碰触,又怕自己一丝微小的动作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位向来古井无波的佛门高僧,此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骇与深切的痛楚。他清晰地感知到,齐岳体内那曾经磅礴如海的生机,正如同退潮般急速流逝,气若游丝,连神魂之火都在风中摇曳,黯淡得如同寒夜里最后一粒微弱的火星,只需一缕微风,便将彻底湮灭。
“撑不住了……气机涣散,玉髓骨体本源开裂……神魂之火……太弱了!”了尘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周围所有人的心上。
在他身后几步远,求真会的另外几位成员同样面无人色。负责望气勘脉的张老,手中那枚传承数代、用以感应天地气机的古朴罗盘,指针如同疯魔般毫无规律地剧烈跳动、旋转,最终“咔”的一声轻响,竟从中裂开一道细纹。他本人更是脸色煞白如纸,嘴角渗出一缕鲜红。精通符箓之道的清虚子,指间捏着的几张用以稳定心神、隔绝煞气的珍贵清心符箓,无声无息地化作飞灰,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通晓佛门秘咒的慧觉比丘,双掌合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口中低诵的经文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死局。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枷,沉沉地锁住了每个人的心。第二重天劫的威力远超预估,那已非纯粹的自然伟力,其中蕴含的毁灭意志,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针对渡劫者本身的极致恶意。齐岳能挺过第一击,已是奇迹中的奇迹,身体与神魂皆已濒临彻底瓦解的极限。而下一重天劫,只会更加狂暴,更加致命。
绝望的阴云,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绝望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的瞬间,一个冰冷、斩钉截铁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锋利的冰锥刺破了沉闷:
“布阵!”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一直沉默矗立在稍前方、凝望着劫云核心的身影上——林衍。
他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没有悲怆,没有绝望,甚至连一丝常见的凝重都欠奉。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燃烧的、足以穿透绝望的绝对理智与决断之光。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导引分流阵!”林衍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字字清晰,如同金铁交鸣,在每个人耳中轰然炸响,“了尘大师,携‘坤元镇岳印’,立‘地坤’位!张老,持‘定星盘’,守‘天乾’位!清虚子,你符箓造诣最深,速布‘巽风’、‘震雷’二门避雷符基!慧觉比丘,以‘不动明王心咒’为核心,构筑‘离火’位精神屏障!”
命令如疾风骤雨,精准地砸向每一个人。没有丝毫解释,没有半分犹豫,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急迫。时间,在以毫秒为单位飞速流逝,头顶那翻滚咆哮的劫云,便是最冷酷的倒计时。
了尘大师浑身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导引分流阵?!这个名字他只在求真会尘封的古籍残卷中惊鸿一瞥地见过,记载语焉不详,只模糊提及此阵立意惊绝,非大智慧、大魄力者不可为,其核心在于“顺势而为,舍卒保帅”,乃是真正于绝境中搏取一线生机的逆天手段!林衍……他竟早已推演出来?甚至在此刻准备启用?
震惊如同电流掠过心头,但了尘大师没有丝毫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对林衍那近乎盲目的信任压倒了一切。几乎是林衍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枯瘦的身躯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迅猛,宽大的灰色僧袖猛地一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