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余晖透过枯枝的缝隙洒落,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守了小半日,始终未见有人追踪而来,显然那何仲要么是心思深沉,沉得住气,要么便是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料定他们不会贸然折返。
夜幕缓缓降临,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唯有天边几颗疏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不敬缓缓睁开眼,眸中清亮如星,对李晚道:“时候到了。”
李晚应声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走,咱们去何府,会一会这位‘孝子’。”
两人将坐骑妥帖藏于林莽深处,趁着夜雾初凝,悄然掠出林地。寒星隐没,夜色如泼墨般浓沉,恰好为二人遮去行迹。二人展开轻功,足尖点地时几无声息,两道身影恰似暗夜中的鬼魅,掠过保定府的街巷屋宇,转瞬间便融入了更深沉的夜色里,朝着城中何府疾驰而去。
何府的青砖黛瓦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白日里二人虽曾登门,却只是走马观花,府中布局全然未曾记熟。此刻立于墙下,望着那深宅大院,一时间竟有些茫然,这偌大的府邸,该从何处查起?
李晚螓首微侧,朱唇轻启,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入耳。
“你我分道而行,你左我右。若遇变故,便往城外拴马处汇合,切记不可恋战。”
不敬和尚苦笑着挠了挠光头,身形魁梧的他在暗影中更显壮硕。
“姑娘倒是信得过小僧,只是论拳脚气力,小僧自问不输旁人,可这潜入窥伺的勾当,实在是外行中的外行。今夜之事,多半要仰仗姑娘周全了。”
李晚闻言,忍不住娇笑出声,声音如银铃轻摇,却又刻意压低了几分道:“我想不到你这出家人,也有自认不济的时候?我还当这世上,没有你不会的本事呢。”
“姑娘说笑了。”
不敬双手合十,语气诚恳。
“世间从无全知全能之人,小僧这副身板,搬山填海尚可一试,这般蹑足潜踪的精细活计,真是难为了。毕竟小僧这般体格,便是混入黑夜,不声不响站着,怕也藏不住踪迹。”
李晚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虎背熊腰,确实与“潜行”二字相去甚远,不禁莞尔道:“你这和尚难得老实。也罢,今夜便让你瞧瞧,何为探查的门道。”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然飘起,宛若一片落叶般无声无息掠过院墙,身影一晃,便往右侧深处去了。
不敬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暗道,这何仲的蹊跷又何止一处?“仲”字取自伯仲叔季,显是家中行二,可白日里见他主持家事,条理分明,不似旁支代管,那他的兄长何在?若兄长尚在,怎会轮到他执掌门户?
更让他心存疑虑的是,白日里与何仲对视时,他心中便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别扭。何仲的言谈举止,待人接物,还有那悲伤的样子,看似无懈可击。可细究起来,却宛若匠人拼凑的傀儡。他眉眼间总透着一股不协调的滞涩,甚至让他隐隐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何处见过。
他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压下心头疑虑,丹田提气,魁梧的身躯竟也变得轻捷起来,纵身一跃,便翻过了院墙,稳稳落在院内。
落地时足尖微旋,卸去力道,不敬抬眼四顾,李晚早已不见踪影。此处似是何府后院的一处小花园,寒冬腊月里,草木凋零,唯有几株老梅顶着残雪,疏影横斜。园中孤零零立着一间小屋,屋前有一方水塘,塘上架着木制栈道,此刻尽数被冰雪覆盖,月光洒在上面,泛着冷冽的清辉。
不敬尽量将身子压低,缩在假山的阴影里,只是他身形太过壮硕,即便弯腰屈膝,也难掩轮廓。今夜恰逢大雪初晴,月明星稀,清辉遍洒,后院虽无灯火,却也看得通透,这般藏掖,实则与掩耳盗铃无异。
他本不想去那小屋查探,这般天寒地冻的时节,小屋孤悬塘边,瞧着便像是供人夏日纳凉的去处,怎会有人在此停留?正欲转身往左侧探查,眼角余光却瞥见小屋窗纸上,映出一点微弱的火光,似鬼火般忽明忽暗。
不敬心中一动,暗道古怪。李晚已然往右侧去了,这屋中难道还有旁人?他俯身细看,雪地上一片洁白,竟无半个脚印,显然来人也是潜行至此,且极为谨慎。要是何府中人,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走过。此人既非何府之人,又为何深夜潜入此处
这年前的何府,倒是比他预想得热闹得多。
他心中好奇更甚,当下收敛气息,魁梧的身躯竟爆发出与体型全然不符的灵巧,宛若一缕青烟般掠至小屋窗下。这窗户虚掩着,留着一道半指宽的缝隙。他本想攀至屋梁窥伺,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体格,在这般皎洁的月光下,趴在梁上岂不是被人远远地就看见了?倒不如就着窗缝窥探,更为稳妥。
凑上缝隙往里望去,只见屋内陈设简陋,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些杂物。火光来自桌上一盏油灯,灯芯捻得极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半间屋子。灯下立着一道瘦削的身影,正弯腰在木柜中翻找着什么,动作轻缓,却带着几分急切,指尖翻动之物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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