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里正长叹一声,眼角皱纹堆起,满是惋惜之色。
“那是七年前的一个雨夜。京郊的雨素来急烈,那晚更是倾盆而下,雷声如万马奔腾,震得窗棂发颤,村民们早早就关了门,连灯烛都灭了大半。后半夜时,住在张屠户家隔壁的李老栓,隐约听见他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磨盘砸在地上般沉重,可雨声太大,又裹着雷声,谁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是院里堆放的东西被狂风掀倒了,谁能想到……”
他话到此处,声音微微发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要压下心头的惊悸,续道:“直到第二天清晨,雨停了,天刚蒙蒙亮,赵二嫂提着竹篮去肉铺买肉,见张屠户家的院门虚掩着,门轴上还挂着几滴未干的雨水。她喊了三声‘张屠户’,屋里竟没半点动静。赵二嫂心下疑惑,伸手推开院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当即冲了出来,直呛得她险些作呕。”
“她定了定神往里走,只见堂屋门开着,地上躺着张屠户夫妇,两人双目圆睁,早已没了气息。屋里的桌椅翻倒在地,陶罐碎了一地,看着乱糟糟的,却没见着半分打斗的痕迹。既没有刀剑劈砍的印记,也没有拳脚相搏的瘀伤。最让人揪心的是,张屠户那刚满五岁的幼子,平日里总在院里追着鸡跑,那天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村民们分头去找,村后的山林、村前的小河,甚至村外的官道都搜遍了,那孩子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连件衣角都没留下。”
“我们当时就报了官,府衙的捕头带着人来,查了整整五天,翻遍了张屠户家的每一寸地,也问遍了村里的人,却没查出半点头绪。后来大理寺派了人来复核案子,那些官爷个个眼神锐利,走路都带着股凛然之气。有位姓苏的仵作,蹲在张屠户尸体旁看了半个时辰,又捏了捏他的手臂、锁骨,突然起身道:‘此人练过硬功,而且是江湖上名声甚响的鹰爪铁布衫。’”
这话一出,刘惑眼中顿时闪过异色,转头看了林亨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才转向王里正,沉声道:“大理寺的人当真确定?鹰爪铁布衫乃江湖绝学,练成者筋骨如铁,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分毫,怎会轻易丧命?”
王里正连连点头道:“那苏仵作说得斩钉截铁,还指着张屠户的手腕道:‘你们看这腕骨,比常人粗了三成,指节处还有老茧,正是练鹰爪功的痕迹;再看他的肋骨,排列紧实,便是铁布衫练到深处的征兆。’他还说,寻常仇家要杀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不留半点痕迹,张屠户夫妇的死,绝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可查来查去,就是没找到凶手的踪迹。有人猜,是不是张屠户从前在江湖上结了仇家,仇家寻到村里来了;也有人说,他会不会藏了什么宝贝,引来歹人觊觎。可大理寺的人查了三个月,没查出他和任何江湖势力有牵扯,屋里的银钱、衣物也一件没少,连他卖肉的铜板都还在钱袋里。最后这案子就成了悬案,那院子空了七年,门窗都朽了,连野草都长到了门槛上,村里的人再没人敢靠近半步。倒是有时候官道繁忙,村子里的客栈住满了人,就有些胆子大的江湖客在里面对付一宿。”
刘惑身子微微前倾,直勾勾地看着王里正道:“当时现场就没留下半点异常痕迹?”
王里正低头思索片刻,眉头皱起,缓缓道:“要说异常,就只有一件。那苏仵作在堂屋角落,发现了一小块碎裂的黑铁,约莫指甲盖大小。那铁颜色发黑,不似寻常铁器那般泛着银光,摸在手里比一般的铁沉上许多,边缘还带着些古怪的纹路,既不是杀猪刀上的铁,也不是院里锄头、镰刀的铁,谁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线索了。”
林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 “笃笃” 的轻响,沉声道:“想不到查来查去,案子竟又绕回了大理寺身上。也好,本官这就派人去京城调取当年的卷宗,看看当初到底还有哪些遗漏之处。”
王里正听他这话,像是松了口气,后背微微挺直,嘴角也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容,心说总算把这关应付过去了,可还没等他放下心来,林亨突然厉喝一声:“王里正!”
这一声如惊雷般炸响,王里正身子猛地一僵,手里的茶杯险些脱手,抬头见林亨双目圆睁,满是威严。
只听他道:“我们方才在你家门口,看到一个孩子跑进屋,那孩子是你家的吧?”
王里正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连忙摆手道:“是,是老朽的曾孙。这孩子调皮,总爱在门口追着蝴蝶跑,刚才许是看到大人您带着人来,吓着了才慌慌张张跑进屋的。林大人,您可别多想,小孩子不懂事,跟案子半点关系都没有。”
“里正怎知我们怀疑那孩子?”
刘惑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我们只是问那孩子是不是你家的,你却急于撇清关系,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王里正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的笑容僵住,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半个字。他绞尽脑汁,片刻后才勉强道:“林大人,我…… 我是担心孩子被误会,没别的意思。那孩子今天一直在家跟着他娘学认字,根本没去过那荒废的院子。再说了,他才六岁,身子还没灶台高,没人看着,我们也不放心让他出门乱跑,怎么会和案子有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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