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阶听得不敬那话,后颈一阵发凉,牙齿不自觉打了个颤,众人手中的灯盏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上,与那些嵌在石缝里的古旧刻痕重叠在一起,在光影里竟似活了一般,像无数双眼睛,静静盯着石径上的几人。空气中除了火把燃烧的焦糊味、陈年的霉味,还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尸气,都让韩阶心中害怕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飘。
“若、若真有高人在暗处盯着……咱们从原陵出来,过那道断龙石,再到这崖边,一举一动岂不全被看了去?”
他说着,目光不自觉扫过地上那具尸体,死者眼白翻出的模样,忽然与大前日霍刚趴在地上时的眼神重叠,那时霍刚胸口被巨剑插出巨大的豁口,鲜血顺着衣襟往下淌,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到死都没闭上。韩阶只觉后背一阵发紧,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滑,浸湿了里层的短衫,贴在身上凉得刺骨。
玉簟秋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语气却带上化不开的霜气。
“好个阴毒的见面礼!为了掩人耳目,连寻常山民都能随手弃之如敝屣,这般狠辣心肠,若让我撞见,定斩不赦。”
这话除了说得霸气十足外,隐隐地也有不再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很显然,一般人是不会用“定斩不赦”这等词句的。
不敬此时已经站起了身,乌木念珠在他手中又开始捻动。
“玉姑娘莫要动气,先细想一事,这山民身上,既无登山的绳索、干粮,连照明的火把都无半根,怎会孤身闯到这悬崖峭壁旁来?”
雷谕的眉头本就拧着,听得这话,手背的青筋又跳了跳,往前半步,挡在玉簟秋身侧,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道:“这有何难?邙山地界本就四通八达,咱们从原陵来,未必没有其他秘道能通到此处。方才那人工凿出的通道,不也打通了密道与原陵?许是他误打误撞,从别的出口摸了进来,又被雾迷了路,才闯到这崖边。”
“雷施主此言,怕是有失偏颇。”
不敬缓缓摇头,袍角在石地上扫过,带起些许尘埃,落在死者那只断了底的草鞋上。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草鞋的断口,麻纤维被扯得七零八落,边缘还带着新鲜的磨损痕迹。
“人皆有趋安避危之性,若非走投无路,或天生好险之徒,断不会在毫无准备时闯入这等险地。诸位瞧他身上,粗布短衫已洗得发白,裤脚磨破了边,显然是寻常农户打扮,哪有半分敢闯绝地的模样?这般赤手空拳,能走到这石壁旁而未失足,已是奇事,怎会偏在咱们来的前一日坠崖?”
雷谕显然不服,嘴角往下撇了撇,额角的青筋绷得更紧,抿着嘴说道:“说不定他的行囊、火把,是坠崖时掉下去了,或是被那清理痕迹的人一并收走了!你瞧这崖下云雾这么浓,便是有东西掉下去,咱们也瞧不见!”
“或许吧。”
不敬站起身,目光掠过失去了灯光照耀,看起来深不见底的石壁,又扫过众人脚下的石径。石径上除了他们几人的脚印,连死者挣扎着坠下石壁的痕迹都没有。
“只是方才我留意过崖下,除了风声,再无他物碰撞的声响,这石径两侧的崖壁,也无攀爬的痕迹。更要紧的是,这崖下连半具陈年骸骨都无,可见此处平日极少有人踏足,实在想不出,除了那些闲得发慌,觉得生活无趣寻找刺激的人,绝不会选这等的险地深入。”
王恢挠了挠头,苦着脸,嘴角往下撇成个“八”字,眼睛眯成两条缝道:“大师您就别绕弯子了,实在猜不透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您有什么想法,直管说便是,咱们跟着您的意思来。”
他说着,往韩阶身边凑了凑,显然是觉得跟着众人更安心。
不敬收回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的神色,韩玉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显然是在想失踪的父亲;玉簟秋垂着眼,指尖轻轻敲击着石壁,似在琢磨什么;雷谕依旧按着刀鞘,眼神警惕地盯着前方的道路;王恢懒懒散散,全然没有半分世家嫡长子的傲气了。
这才用比先前更沉了几分的声音说道:“小僧只是在想,什么样的人,会在这等时候、这等地方,出现在石壁边缘?咱们一路走来,除了昨日那具官吏的尸身,再无他人踪迹,此人却偏在此时此地坠崖,未免太过蹊跷。”
话音刚落,韩玉双目陡然一亮,像是在黑暗里寻到了一丝光亮,他往前踉跄了两步,差点撞在石笋上,声音都带着颤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是、是那些在雾里失踪的人!”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眼底翻涌着难掩的激动,双手不自觉抓住了不敬的衣袖,
“大师,您想啊!半个多月前那次大雾,邙山那场大雾里失踪了少说有百余人,我父亲便是其中之一!若此人是失踪的村民,说不定其他人也还活着,就在这附近!”
他说着,目光急切看向前方,父亲失踪多日,帮里正需要他来主持大局,此刻终于有了一丝线索,如何能不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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