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听闻假张枫道出佛门秘辛,心中亦是波澜微起。他双手合十,低眉垂目,面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
假张枫所言之事,他岂会不知?莫说是执武林牛耳、底蕴深厚的少林禅宗,便是那深山小庙、残破道观,只要有人的地方,便难免有“贪嗔痴慢疑”作祟,生出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龌龊。日光之下,焉有完璧?这便是红尘,这便是人性。
然而,如假张枫所言之事,这终究是佛门内部之“家丑”!纵使天台宗与禅宗在某些事务上偶有龃龉,那也是同门兄弟之间的“家务事”。家丑,不可外扬!此乃维系宗门清誉、护持佛法尊严的底线。更何况,由假张枫这等叛徒兼魔头口中说出,更添几分讽刺与难堪。
不敬心中纵有千般滋味,万般思量,此刻也只能化作唇边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脸上那一抹尴尬而苦涩的浅笑。他无法辩驳,亦不能附和,唯有沉默。
假张枫将不敬的沉默与尴尬尽收眼底,发出一声沙哑的“嘿嘿”低笑道:“你这小和尚果真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肯说破活得像个闷葫芦,忒也无趣!”
他摇了摇头,仿佛甩开什么念头,那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狂戾之色渐渐褪去,竟浮起一种看透世情、万事皆休的苍凉与疲惫。
他仰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船舱厚重的顶板,投向了那狂暴无序的混沌虚空,声音变得飘忽而悠远。
“算了……老子这一生……求过绝世武功,求过赫赫威名,求过金山银海……求来求去,到头来……两手空空,镜花水月!嘿!当真是……求不得!”
他顿了顿,脸上竟露出一丝近乎解脱的奇异笑容,那笑容映着嘴角渗出的诡异粉意,显得格外妖异。
“不过……老子也不算白来这世上走一遭!这最后一求……谁也拦不住老子!”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子求个……干干净净,再无挂碍!这样……也算没白来一遭!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初始低沉,继而变得有些癫狂,却又在最高处戛然而止!
不敬听其言,观其色,心中警兆骤升!他脸色微变,刚欲开口喝止,身形亦本能地向前微倾,却已迟了。
只见假张枫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筋骨,毫无征兆地软倒下去,重重摔在冰冷的船板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仰面朝天,双目圆睁,瞳孔中最后一点神采倏然熄灭。脸上那抹解脱般的笑容凝固,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微张的嘴唇,竟呈现出一种极其鲜艳、近乎妖异的粉红色!这粉色如此突兀,如此不正常,与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仿佛内里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燃尽了所有生机!
不敬抢步上前,指尖迅如闪电般搭上假张枫的颈侧脉搏,又探向其鼻息:气息全无,脉息断绝!
不敬缓缓收回手指,看着假张枫那凝固着复杂表情的脸,默然良久,最终双手合十低声诵道:“阿弥陀佛……”
不敬和尚对着假张枫渐冷的尸身,本欲诵念一段《往生咒》,助其解脱。然而念头刚起,便又止住。他望着那张凝固着复杂表情的脸,想起此人一生悖逆佛门、沉沦魔道,临终前更是对佛门清规嗤之以鼻,那句“满嘴慈悲,虚伪透顶”犹在耳畔。
“罢了……”
不敬心中低叹一声,“施主心志如此,强诵佛经,恐非其所愿,反成扰扰。” 他终究没有念出口,只是对着尸身再次合十一礼,低声道:“阿弥陀佛,愿施主放下执念,来世……得大自在。”
他随即俯身,小心地将假张枫的尸身拖至船舱角落,寻了块相对干净之处安置妥当。看着这无名无姓、只知顶着他人身份的魔头,他摇头轻叹:“唉,连个真名都未曾留下……但愿你下一世,能真正求得个‘自如’吧。”
安置好亡者,不敬缓缓起身。墓室般的船舱内,血腥气、魔气的残余与混沌乱流的压迫感交织,气氛沉重压抑。他的目光如古井无波,扫过地上两个幸存的“俘虏”。
假刘惑依旧蜷缩在地,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而紊乱,一副重伤昏迷、人事不省的模样。然而,他那微微颤抖的眼皮,以及不敬走近时那骤然绷紧的脚趾,又如何能逃过不敬那洞察入微的《观》之法眼?
另一旁,假小李则被不敬先前以《观》之法锁住气血,形同泥塑木雕,动弹不得,只有一对眼珠还能惊恐地转动,此刻见不敬目光扫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不敬步履沉稳,走到假刘惑身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对方完全笼罩。他并未立刻揭穿其伪装,只是居高临下,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古寺晨钟,直叩心扉: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紧闭的眼皮,“说说吧。尔等究竟用了何等精妙手段,竟能于小僧这双还算灵光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把戏?让小僧这‘观’之一字,形同虚设,竟未察觉分毫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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