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魏谅身形二次拔高之时,李晚听一声清越的叱咤响彻厅堂:“休走!”
但见她双臂一扬,腰间双剑如通灵般从袖中劲射而出,化作两道寒光,并非直取魏谅,而是疾射向聚义厅那由数根粗大椽木支撑的房梁!织成一张剑网。
厅中皆是明眼人,魏谅既能以身为兵硬撼石墙,这由相对单薄椽木瓦片架起的屋顶,岂非更是绝佳的破绽所在?
李晚听心知肚明,以己身修为,较之魏谅不啻萤火之于皓月。然此刻魏谅旧力方竭、新力未续,身形悬于半空,她拼尽全力,只需阻其上升势头一瞬,便已足够!
是以她这一招,不求伤敌,不求破防,只将毕生功力尽数灌注于双剑之上,务求以剑身蕴含的冲击之力,迟滞魏谅身形半分!只要魏谅上升之势稍缓,哪怕只慢上刹那,下方虎视眈眈的清品道长,自有雷霆万钧的手段,送他归西!
魏谅眼角余光瞥见剑光直冲房梁,心中雪亮。李晚听此举,正在他料算之中。此刻双方已如弈至中盘,落子皆明,再无半分遮掩。无论是他魏谅搏命升空,还是李晚听阻截房梁,亦或清品蓄势待发的绝杀一击,所有手段,皆只为那唯一的目标——或逃出生天,或一举功成!
便在李晚听双剑堪堪触及房梁、魏谅欲借力疾冲的生死一瞬,异变陡生!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宛如天崩地裂!聚义厅那厚重的屋顶,竟似被万钧巨岩凌空砸中!霎时间,烟尘蔽目,瓦片如雨,粗大的房梁与断裂的椽木裹挟着碎石断瓦,倾泻而下!魏谅首当其冲,被这漫天坠物砸个正着!
然魏谅眼中非但无惧,反掠过一抹狠戾凶光!这劈头盖脸砸落的杂物,固然阻了他上升之路,却又何尝不是天赐的登天之梯?原本无处借力的绝境,竟在这须臾之间,凭空铺就了一条向上之路!虽不知这塌天之祸从何而来,但生路既现,岂容错失?
他哪还顾得上满头满脸的灰土木屑?猛提胸中仅存的一口浊气,足尖于一片急坠的琉璃瓦上精准一点!只听得“啪”一声脆响,瓦片应声粉碎,魏谅身形却借得这微薄之力,速度竟在旧力将尽之际,陡然再增三分!
清品冷哼一声,宽大袍袖只随意一挥,周身盈尺之地,立时浮起一层无形有质的浑厚罡气。任他烟尘弥漫,瓦砾横飞,竟无半点尘埃能沾其衣襟,端的是片尘不染,潇洒出尘。
李晚听双剑疾舞,化作一团泼水难入的光幕,竭力格挡着砸向自身的断木碎石。饶是她剑法精妙,亦不免被那无孔不入的烟尘扑了一头一脸,鬓发散乱,颇为狼狈。
不敬和尚目光微侧,瞥了一眼身旁兀自昏迷的李大,心下暗叹:此人行止,自非良善,仗势欺人、鱼肉乡里之事想必不少,算得上个十足的纨绔恶少。然放眼这血雨腥风的江湖,其罪孽比之巨寇魔头,却又微不足道了。也罢,佛门广大,渡有缘人。一念及此,手腕轻抖,那串乌沉沉的念珠倏然飞出!
但见念珠于漫天坠物间穿梭游走,轨迹玄奥难测,或远或近,或点或拨,劲力更是刚柔并济,妙到毫巅。非但将砸向李大的梁木瓦砾尽数震开,竟连那呛人的烟尘,也被一股柔和气劲隔绝于三尺之外。李大当家身处风暴中心,却是毫发无损,连衣角都未曾沾染半点尘埃。
至于不敬自己,体表“如是空”运转,无论是千斤巨木,还是纤尘微末,一旦触及他僧袍尺许范围,其上所附的坠击巨力便如泥牛入海,瞬息间被化解得无影无踪。只是这化解之力太过玄妙,那些杂物失了冲力,竟既不弹开,少有坠落,反而如同被无形之力吸附,层层叠叠、不偏不倚地堆积在他那魁梧的身躯之上!
不过数息之间,不敬周身已覆盖了厚厚一层断木、碎瓦、灰土,远远望去,恰似一尊威严肃穆、却又被时光风尘所掩的泥塑金刚。
尘埃尚未落定,李晚听已顾不得许多,心中牵挂胞弟安危,纤足一点便掠至李大身旁。待看清弟弟非但毫发无伤,周身上下竟比自己还要洁净几分时,不由得微微一怔。她望向那如泥塑金刚般立于瓦砾堆中的不敬,心中对这小和尚的恶感,竟如冰雪遇阳般悄然消散。
“看来那佛门广大,也不是全都是藏污纳垢之所,终究也有几个真心持戒修行的……这小和尚年纪虽轻,倒是一副慈悲心肠。”李晚听心中暗忖,一念及此,竟生出一丝愧意,“日后江湖重逢,倒不必再刻意与他为难了。”
然则,当她目光再次落回不敬那身披断木碎瓦、形如托塔天王般的怪异造型时,心底那点刚升起的好感,又掺入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别扭:“只是…只是这功夫路数,未免太过诡异了些,怎么看都透着股邪门劲儿!”
一旁的清品道长何等眼力?他见不敬周身杂物堆积,非但不卸不落,反而如磁石附铁般层层吸附,再联想到先前被那数十具诡异傀儡围攻时,不敬所展露的化解万法、消弭劲力的玄奥手段,心中顿时如明镜般透亮!
心道:这小和尚先前与傀儡缠斗时,对自身化劲法门必有所悟,此刻施展出来,境界虽高,奈何火候未纯,运转间尚存滞碍,未能臻至圆融如意、收发由心之境。故而这化劲之力只消不解力,却不卸物,反倒弄巧成拙,将自己困成了这副‘托塔金刚’的尴尬模样!”
尘埃渐落,瓦砾堆中,众人不约而同地抬首,目光齐齐投向那已然消失的聚义厅屋顶。
但见苍穹一角,浮云数缕,哪里还有魏谅的半分踪影?
“好个魏老儿!”清品道长面沉似水,眼中寒芒闪烁,“当真是滑不留手,犹胜泥鳅!这逃命的功夫,放眼当世,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李晚听望着那空荡荡的穹窿,贝齿轻咬下唇,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无奈。此獠脱身,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然其遁走之速,身法之诡,确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令人徒呼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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