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雨丝斜斜掠过凉州城的青瓦时,西域文化馆的“织锦互市”已热闹了整月。楚昭站在二楼的回廊上,看着楼下广场上的商贩们支起各色摊位——江南的丝绸与西域的羊绒堆在一起,中原的砚台挨着波斯的琉璃镜,最惹眼的是织锦学堂姑娘们摆的摊子,挂着刚织好的“飞天锦”“镇星锦”,雨珠落在锦缎上,滚成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映得金线越发鲜亮。
“楚兄,你看这订单。”周明远举着张纸跑上楼,上面盖着十几个鲜红的印章,“江南织造局要订三百匹‘五星纹’锦,说是给新科进士做官袍;西域的汗国也派人来,想把‘飞天锦’当国礼。”他笑得眼角堆起细纹,“咱们这织锦,真成了连接中原与西域的纽带了。”
楚昭接过订单,指尖拂过那些不同样式的印章——有官府的方印,有商队的圆章,还有个歪歪扭扭的朱印,是阿禾用他娘的胭脂盖的,旁边写着“阿禾织坊”。“把阿禾的订单也加上,”他笑着说,“他昨天还跟我说,想给学堂的姑娘们织批新头巾。”
兰珠端着盘新蒸的槐花糕从回廊尽头走来,裙角沾着些墨痕——她刚在楼下的“墨韵轩”帮着整理游客留下的题字。“你们看这个,”她展开张洒金宣纸,上面是位西域老者写的汉字,笔锋虽生涩,却透着股认真,“他说年轻时走商队,总被人笑不会写汉字,今天看到文化馆里的织锦,突然想学着写‘和’字,说这字看着就像经纬交织的样子。”
楚明跟在兰珠身后,手里捧着个竹制的小簸箕,里面装着些晒干的槐花。“娘,先生说用槐花汁染线,能织出月亮的颜色。”他踮脚把簸箕举到楚昭面前,鼻尖沾着点绿汁,“我和阿禾哥采了一上午呢。”
正说着,小石头背着个鼓鼓囊囊的书箧从楼梯口冒出来,书箧上还别着支新做的狼毫笔。“楚大哥,兰珠姐,”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李老先生在‘典籍阁’发现了本《丝路杂记》,是明朝的位秀才写的,里面记了好多商队用织锦交换墨宝的故事!”
众人跟着小石头走进典籍阁,里面弥漫着樟木与墨香。李老先生正戴着老花镜,小心翼翼地翻动书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幅插图:几位中原书生围着位西域织娘,姑娘手里举着匹织锦,上面绣着书生们写的诗句,锦缎边缘还织着商队的驼铃。
“你看这段,”李老先生指着其中一段文字,“‘丝绸裹墨,锦缎藏诗,往来行商,不独为利,更为传文。’说当年的商队不仅带货,还常把中原的诗文织进锦缎,带到西域;西域的歌谣也被绣在绢上,传回中原。这织锦,竟是最早的‘文化使者’。”
兰珠突然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办个‘锦墨会’啊!让书生们在织锦上题字,织娘们把诗句织进纹样,再让波斯的乐师照着诗的意境谱曲,岂不是把织锦、书法、音乐都融在一起了?”
“好主意!”周明远拍着桌子,“我这就回江南,请几位擅长题跋的老先生来;波斯少年也可以去西域,邀些能唱诗的乐师。”
楚昭看着窗外的雨丝,落在广场的锦缎上,晕开淡淡的水痕,像极了宣纸上洇开的墨。“就定在芒种吧,”他说,“那时槐花正盛,新墨刚成,正好做‘锦墨会’的彩头。”
筹备“锦墨会”的日子,文化馆里里外外都透着股文气。织锦学堂的姑娘们忙着赶制“题诗锦”,特意留出空白的绢面,等着墨客们落笔;典籍阁的书生们则在整理历代与丝路相关的诗句,从“大漠孤烟直”到“葡萄美酒夜光杯”,抄了满满几大卷;连楚明和阿禾都跟着凑热闹,用槐花汁染的线,织了些巴掌大的“诗笺锦”,准备送给来参会的客人。
芒种这天,雨过天晴。广场上搭起了临时的锦棚,各色织锦从棚顶垂下来,风一吹,像片流动的彩云。江南来的老先生们穿着长衫,握着狼毫在锦缎上题字,墨汁落在金线绣的星纹间,竟生出种“星落墨池”的意境;西域的乐师们围坐在锦棚下,看着织锦上的诗句,手指在弹布尔上轻轻拨动,旋律里既有中原的温婉,又有大漠的旷远。
一位白胡子老先生在“五星纹”锦上写下“丝路花雨”四字,笔力遒劲,引得众人喝彩。他放下笔,看着身边正在临摹的西域少年,笑着说:“老夫年轻时总以为,笔墨与织锦是两回事,今天才明白,都是把心里的念想,变成能留下来的东西。”
波斯少年的乐师突然拉起楚昭,把一把都塔尔塞进他手里。“楚兄,试试!”他指着幅绣着“驼铃摇月”的锦缎,“这曲子我谱了三天,就等着有人能懂里面的意思。”
楚昭虽不擅乐器,却跟着旋律轻轻拨动琴弦。琴声算不上悠扬,却带着股真诚,与广场上的墨香、锦香、槐花香缠在一起,竟让不少走过商道的老驼夫红了眼眶——那旋律里,有他们走过的风沙,有他们看过的星月,还有他们藏在心里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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