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指尖蘸着冷凝的露水,在囚车积尘的底板上,极缓地勾画着。水痕蜿蜒,并非阵符,而是一幅简略至斯的北境舆图——落雁关、葬雪峰、通往京畿的官道与岔路。他目光沉静地掠过这些再熟悉不过的山川城池,最终停在代表王庭的某处,指尖重重一碾。
“侯爷,饮些水吧。”一名负责看守的禁军老兵,趁高锋不备,将一只皮质水囊悄悄递进木栏缝隙,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敬畏。
萧煜抬眼,对上那双因风霜与阅历而显得浑浊却此刻清明的眼睛,微微颔首,接过水囊。指尖触及的一瞬,一枚硬物已自对方袖中滑入他掌心。那触感,是一枚以特殊方式折叠、坚韧如铁片的薄绢。
“多谢。”他哑声道,仰头饮了一口浑浊的清水,借着动作将薄绢纳入袖中。
老兵迅速退开,恢复了那副麻木看守的模样。
萧煜靠回冰冷的木栏,阖上眼,仿佛在闭目养神。神识却高度集中,指尖在袖内感受着那薄绢的轮廓与质地。这不是普通的绢帛,而是北境军中用以传递最紧急密报的“冰蚕绢”,水火不侵,需以特定药液浸染方能显影。
会是谁?在他已成钦犯、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刻,冒险通过一个看似普通的禁军老兵传递此物?石悍在落雁关的人?还是……他在京城那早已被苏文瀚严密监控的侯府旧部?
薄绢上没有任何字迹。传递者显然极端谨慎,或者说,情势已危急到不敢留下任何笔墨痕迹。
他需要药液,需要机会。
落雁关,帅帐。
烛火摇曳,将璎珞单薄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拉得细长而孤寂。她盘膝坐在榻上,掌心紧握着那枚最大的菱花镜碎片,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自那日强行通过镜片向玄七传递意念后,她感觉自己与这碎片的联系似乎加深了一层,但代价是神魂如同被反复撕裂后又勉强粘合,每一次深入感知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与心悸。
此刻,她正竭力引导着镜片中那几股迥异的力量——青木残存的悲悯守护、萧煜留下的刚猛血气、星辉的清冷余韵以及她自身那丝产生异变的生机——试图让它们不再仅仅是共存,而是如同经纬交织般,更稳定地融合。
“嗡……”
镜片发出低微的、几不可闻的鸣响,裂纹间的流光不再像之前那样散乱闪烁,而是开始如同呼吸般,有了某种极其微弱的、规律的脉动。那脉动,竟隐隐与她自己的心跳声重合。
就在这奇异的共鸣达到某个临界点的刹那——
一幅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景象,猛地撞入她的脑海!
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一段连贯的、仿佛亲临其境的画面!
她“看”到了一处幽深的地宫!
并非黑蛊部那充满邪异气息的祭坛,而是一座更加古老、恢宏、弥漫着庄严与腐朽混合气息的地下宫殿。巨大的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壁上雕刻着早已被岁月磨蚀大半的繁复壁画,隐约可见日月星辰、帝王仪仗的痕迹。地宫中央,并非祭坛,而是一口巨大的、以玄冰覆盖的棺椁!
而在那玄冰棺椁之旁,矗立着一道她绝不可能认错的身影——首辅苏文瀚!
他并未穿着朝服,而是一身深紫色的、绣着暗金云纹的常服,负手而立,正低头凝视着那玄冰棺椁,嘴角竟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更让璎珞心神俱震的是,在苏文瀚身后,地宫的阴影里,整齐地肃立着数十名黑衣人!他们并非北狄武士或南疆巫师的打扮,而是……更像是训练有素、气息内敛的中原死士!这些死士手中,皆捧着一个约莫尺许见方的玉盒,盒盖微启,内里透出缕缕至阴至寒的白色雾气,那寒气之重,竟让周围的地面都凝结了一层薄霜!
“陛下……臣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快要成了。”苏文瀚的声音在地宫中幽幽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只待‘钥匙’归位,这前朝留下的最后‘遗产’,便能助您……不,是助我们,真正‘君临天下’,永享这万里江山!”
前朝遗产?君临天下?
苏文瀚口中的“陛下”是谁?难道棺椁中是……先帝?还是……?
那“钥匙”,无疑就是指身负帝星血脉的婴儿!
就在璎珞因这惊世骇俗的发现而心神剧震,试图看得更清楚时,画面中的苏文瀚仿佛有所感应般,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深沉如海的眼眸,此刻竟锐利如鹰隼,直直地“望”向了璎珞感知的方向!
“何方宵小,敢窥视此地?!”苏文瀚厉喝一声,袖袍猛地一拂!
一股庞大无比、混合着浓烈龙涎香气与某种古老禁制力量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海啸,顺着那镜片感应的联系,反向轰向璎珞的神识!
“噗——!”
现实中,璎珞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倒去,手中的菱花镜碎片脱手飞出,光芒瞬间黯淡,连那刚刚稳定些许的脉动也骤然停止!她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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