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尖细的嗓音犹在耳畔回响,如同冬日檐下冰凌,刺破揽星楼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宁静。
“太后娘娘懿旨,请祥瑞公主殿下辰时初刻,慈宁宫叙话。”
流萤送走传旨的内侍,回转室内时,脸上血色尽褪,忧心忡忡地望着璎珞:“公主,太后娘娘常年深居简出,连宫宴都甚少露面,为何偏偏在此时召见?昨夜宫宴才刚……这会不会是皇后娘娘的又一计谋?”
璎珞立于窗前,晨曦微露,天光尚未大亮,将她的侧脸勾勒出一圈清冷的光晕。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菱花镜,镜身温润,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密室中的惊心动魄与镜影彼岸的生死一线。
太后……这位几乎被世人遗忘的前朝国母,夏帝的嫡母,慕容皇后的姑母。她在此刻伸手,意欲何为?是福是祸?
“是计谋也好,是转机也罢,既然懿旨已下,便没有回避的余地。”璎珞转过身,面色已恢复平静,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更衣,梳妆。不必过于华丽,端庄得体即可。”
她需要时间去思考,去揣度太后的意图。但同时,她也必须立刻应对眼前的局面。
在流萤伺候她梳洗更衣的间隙,璎珞凝神感应菱花镜。镜影彼岸,那乳白色的光茧依旧稳定地存在着,如同灰色绝望迷雾中唯一的光源。青木的气息虽然微弱,却不再像昨夜那般濒临溃散,显然静慧太妃留下的镜符起到了关键作用。但光茧之外,那蚀灵迷雾凝聚的恐怖漩涡并未消散,依旧在缓慢而持续地施加着压力,光茧的光芒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黯淡。
现实与镜影,两条命运的丝线愈发紧密地缠绕在一起,一方的动荡必然引发另一方的涟漪。她必须尽快稳住现实的局面。
辰时初刻,璎珞准时出现在慈宁宫外。
与麟德殿的富丽堂皇、凤仪宫的威严肃穆不同,慈宁宫处处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古朴与宁静。宫墙略显斑驳,庭中古木参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偶有身着灰色僧袍的宫女悄无声息地走过,眉眼低垂,仿佛与世无争。
引路的嬷嬷态度恭敬却疏离,将璎珞引入正殿。
殿内陈设简素,光线略显昏暗,唯有佛龛前长明灯的火焰跳跃不定,映照着龛中那尊面容慈悲的玉观音。太后并未端坐主位,而是坐在靠窗的暖榻上,手中捻着一串乌木佛珠。她穿着一身深青色常服,未佩珠钗,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秀美,如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并未因年迈而浑浊,反而沉淀着一种洞察世事的通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臣女夏侯璎珞,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凤体安康,福寿绵长。”璎珞依礼参拜,姿态恭谨。
太后并未立刻叫她起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殿内一时寂静,只有佛珠轻轻碰撞的嗒嗒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良久,太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字句清晰:“起来吧,坐到哀家身边来。”
“谢太后。”璎珞依言起身,在太后下首的绣墩上端坐下,垂眸敛目,姿态温顺。
“昨夜宫宴,皇帝赐下的‘琥珀光’,你可饮了?”太后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璎珞心中猛地一紧,袖中的手下意识握紧。来了!她稳住呼吸,抬眼看向太后,目光清澈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一丝后怕:“回太后娘娘,臣女不胜酒力,只浅尝辄止,便已觉得头晕目眩,浑身燥热难当,恐御前失仪,只得提前告退,回宫后饮了醒酒汤,折腾半宿方才安歇。可是那酒……有何不妥?”
她将自己中毒的症状模糊地归咎于酒醉,既解释了离席的原因,又试探太后的反应。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是在审视她话语的真伪。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悠长,带着看尽繁华的沧桑:“酒无甚不妥,是人心不妥。”
她并未深究,转而问道:“听说你回宫途中,曾与靖渊侯萧煜,在靠近冷宫的回廊处,有过短暂接触?”
璎珞的心脏几乎漏跳一拍!太后连这个都知道?是萧煜那边走漏了风声,还是慈宁宫的眼线,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抹被冒犯的羞恼与委屈:“太后明鉴!臣女离席后确实偶遇萧侯爷,彼时臣女酒意上涌,步履不稳,萧侯爷或许是出于礼节,出手扶了臣女一把,仅此而已!当时尚有臣女的宫女流萤在场,可作证!不知是何人竟在背后编排此等污浊之言,毁臣女清誉!”
她语气激动,眼圈微微发红,将一个受屈辱的公主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此刻绝不能承认与萧煜有任何超出常规的接触,尤其是在那密室之中发生的一切,必须死死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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