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坑的辐射范围,并不意味着安全,反而是另一种绝望的开始。
天空不再是纯粹的暗红,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浑浊的灰黄色。终烬爆炸撕裂了高天的灾云,却也搅动了更深沉的有毒尘霾,如同永远无法愈合的脓疮,低低压着荒芜的大地。阳光无法穿透,只在某些时刻,投下惨淡昏沉的光晕,将一切映照得如同鬼域。
空气粘滞,带着浓郁的硫磺与腐臭混合的气味,吸入口鼻,辛辣刺痛。更致命的是,偶尔会落下淅淅沥沥的、带着微弱腐蚀性的“酸雨”,雨水浑浊发黄,落在皮肤上会激起细小的红点和灼痛感,必须尽快寻找遮蔽。
吴远亮一行人,在这片死寂的废土上,蹒跚前行。
队伍死气沉沉,除了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艰难跋涉的脚步声,再无他响。每个人的脸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灰烬与污垢,眼神麻木,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动着早已透支的身体。
那名被唤作婉荷的女官,由两名伤势稍轻的龙骧卫轮流搀扶。她断臂处的伤口只是用破烂的布条草草包扎,依旧有暗红的血水不断渗出,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唯有在意识偶尔清醒的瞬间,会猛地睁眼,目光死死搜寻被另一名卫士小心翼翼抱在怀中的那个婴儿,确认其无恙后,才会再次无力地闭上眼。
婴儿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被用能找到的最完整的几块破布层层包裹,只露出一张青灰色的小脸。眉心那道暗红纹路,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诡异刺目。抱着他的龙骧卫动作极其僵硬,仿佛抱着的不是婴孩,而是一块灼热的烙铁或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雷火,紧张与恐惧显而易见。
吴远亮走在最前,独臂拄着铁枪,每一步都像是在耗尽生命最后的气力。他的独眼不断扫视着前方看似无边无际的荒原,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更在绝望地搜寻着任何一丝——水源、食物、或是可以短暂容身的遮蔽之所。
什么都没有。
大地仿佛被无形的巨舌舔舐过,只剩下板结龟裂的焦土和零星突兀的、被酸雨腐蚀得千疮百孔的怪石。植被早已绝迹,连最顽强的枯草都看不到一根。
水囊早已干瘪。最后一点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是昨天在一处岩石缝隙里找到的几只巴掌大小、甲壳变异得如同黑铁、啃食起来一股浓重腥臭味的“地虿”。那点肉量,分到九个人(包括婴儿)口中,不过是稍稍延缓了胃囊灼烧般的绞痛。
死亡,以缓慢而清晰的方式,步步紧逼。
“将军……歇……歇会儿吧……”搀扶着婉荷的一名年轻卫士终于支撑不住,声音带着哭腔,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吴远亮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手下们个个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爆皮,眼神涣散,显然都已到了极限。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断臂处传来阵阵钻心的抽痛,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看了看昏黄依旧的天空,酸雨暂时停了,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场什么时候来。
“原地休息一炷香。”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摩擦石头。
命令一下,众人如同被抽掉了脊骨,几乎瞬间瘫倒在地,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
吴远亮没有坐。他强撑着,走到那名抱着婴儿的卫士身边,低头看去。
婴儿依旧无声无息,只有极其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那青灰色的皮肤,在昏光下泛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光泽。
“给他……喂过水了吗?”吴远亮问,尽管知道这是废话。
那卫士艰难地摇头,声音干哑:“……滴不进去了……将军……他……他好像……不需要……”
吴远亮眉头死死拧紧。不需要?这怎么可能?除非……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碰了碰婴儿的脸颊。触感冰凉,却并非死物的僵硬,反而隐隐有一种……吸纳周围光线和温度的诡异感。
就在这时,婴儿眉心那道暗红纹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是被吴远亮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体温和生机触动。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一丝的、冰冷而暴戾的微弱意念,再次刺入吴远亮的感知!
这一次,他捕捉到了更多!
那意念并非完全混乱,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些破碎的、模糊的……画面碎片?
——无尽的黑暗与禁锢……冰冷的实验器具……注入体内的诡异能量……痛苦的嘶嚎与挣扎……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龙袍的、眼神疯狂而冷漠的身影(是先帝!)……最后是……毁灭的白光与一具巨大的、散发着同源气息的骸骨扑来的画面……
画面支离破碎,转瞬即逝,却让吴远亮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这婴儿……果然与先帝那疯狂的“计划”有关!他甚至可能……根本就不是自然诞生的子嗣!而是某种……实验的产物?!那具保护了他的“厌骸”,恐怕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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