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处,一道由破碎的盾牌、折断的长枪、堆积如山的尸体和燃烧的辎重车临时构筑的防线,如同一条在血海中挣扎的、残破不堪的堤坝。防线之后,是仅存的、不足千人的大梁士兵。他们人人带伤,甲胄破碎,沾满了血污和泥土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疯狂。
防线最前方,吴远亮如同血海中矗立的礁石。他身上的玄甲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光泽,被厚厚的、半凝固的暗红色血浆覆盖,甲叶缝隙间甚至还挂着碎肉和断裂的骨茬。头盔不知去向,露出棱角分明、此刻却布满血污和烟尘的脸。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从他左额一直划到下颌,皮肉翻卷,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半边脖颈。他手中那柄精钢打造的陌刀,刃口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豁口,如同锯齿,刀身更是被污血浸染成了暗红色,正顺着刀尖滴落粘稠的血珠。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握着陌刀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突,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力竭后的本能反应。脚下,是层层叠叠的尸体,有穿着简陋皮甲、面目狰狞的戎狄狼骑,更多是身着残破梁军衣甲的袍泽。
就在他前方不足百步,一道如同魔神般的身影,矗立在尸山血海之中。
黑甲!巨斧!
那副笼罩在厚重、狰狞、遍布刀劈斧凿痕迹的玄黑重甲下的躯体,高大得远超常人,如同移动的铁塔。重甲关节连接处,隐约可见内里包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毫无生机。最令人胆寒的,是那柄被其单手拖曳在身后的巨斧!斧刃宽阔如门板,通体漆黑,只有锋刃处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斧柄粗如儿臂,长度惊人。巨斧的斧面上,布满了扭曲的暗红色纹路,如同干涸凝固的血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气和……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毁灭意志!
靖国公,柳擎苍!或者说,是被戎狄邪法亵渎操控的……战争尸傀!
它没有戴头盔,那张曾经威严刚毅、让北疆戎狄闻风丧胆的面容,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僵死之色,双目空洞,眼窝深处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毫无温度的火焰。嘴巴微张,露出森白的牙齿,却没有丝毫活物的气息。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如同实质的、混合着尸臭、血腥、铁锈以及冰冷死气的恐怖威压,便让防线后方所有残存的梁军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呼吸都变得困难,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在尸傀后方稍远的高坡上,一杆巨大的、由某种惨白巨兽腿骨制成的王旗猎猎作响。旗下,一个身形异常魁梧、披着华丽金狼皮大氅的戎狄大汉端坐在一匹通体漆黑、唯有四蹄雪白的巨型战狼背上。他脸上涂抹着暗红色的狰狞油彩,裸露的胸膛肌肉虬结如岩石,一道巨大的疤痕从左肩斜划至右腹,如同蜈蚣盘踞。正是戎狄金帐王庭的“血狼王”兀术!他手中把玩着一串由九颗缩小的人类头骨制成的项链,嘴角噙着一丝残忍而玩味的笑意,如同欣赏笼中困兽的挣扎,目光牢牢锁定着吴远亮,如同毒蛇盯住了猎物。
“吴将军,大梁的‘玄甲磐石’?”血狼王兀术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带着浓重的戎狄口音,穿透血腥的战场,清晰地传入吴远亮和每一个梁军士兵的耳中,“你的兵,快死光了。你的关,快破了。投降吧,做本王的奴仆,本王赐你活命,让你亲手斩下那萧家小儿和柳氏妖妃的头颅,如何?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在尸山血海上空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羞辱与嘲弄。
吴远亮没有回应。他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血狼王,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头里。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手中那柄豁口遍布的陌刀,再次抬起,刀尖遥遥指向血狼王的方向。这个动作,耗尽了最后的气力,手臂的颤抖更加剧烈,但他握刀的姿势,依旧稳如磐石!
无声的宣言,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力量!
“不知死活!”血狼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化作一片冰寒的杀机。他眼中闪过一丝被蝼蚁挑衅的暴怒,猛地一挥手,对着前方那如同山岳般的尸傀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音节:“库鲁!”
嗡!
那静立如同死物的柳擎苍尸傀,空洞眼眶中的幽绿火焰猛地暴涨!一股狂暴、冰冷、毫无生机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它猛地抬起手中那柄门板般的裂地巨斧!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巨斧高举过顶,斧刃上那些暗红的血槽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粘稠的血光!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空,发出沉闷的爆鸣!一股无形的、足以将山岳劈开的毁灭性力量在斧刃上疯狂凝聚!
“吼——!”尸傀口中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咆哮!巨大的身躯猛地前冲,沉重的脚步踏在堆积的尸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仅仅一步,便跨越了数十丈距离!那柄凝聚着毁灭力量的裂地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朝着吴远亮和他身后那道摇摇欲坠的防线……当头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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