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
风雪停了。天空被洗刷成一种冷酷而透明的铅灰色,太阳像一枚被遗弃在天鹅绒上的、失去温度的镍币,吝啬地洒下一点光,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风语者山谷的幸存者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寒冷。它像是裹尸布,包裹着他们麻木的悲伤,也让他们保持着清醒。
活着,就要做事。
巴图赤裸着上身,虬结的肌肉在冰冷的空气中蒸腾出淡淡的白汽。他正和几个幸存下来的汉子一起,用缴获的联盟工兵铲,为最后一个死去的同伴掘开冻土。泥土很硬,每一铲下去,都像是从这片死亡的土地上剜下一块肉,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呻吟。
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铁器与冻土撞击的、单调的声响。悲伤在最初的几天里已经耗尽了所有人的眼泪,如今剩下的,只有一种被深深烙进骨髓里的、沉默的坚韧。
山谷口,新的防御工事正在成形。女人和孩子们将联盟军留下的装甲板一块块拖过来,按照灰鸦画出的图纸,构筑起新的、更加坚固的射击位和掩体。那些曾经用来毁灭他们的武器,如今成了他们守护家园的砖石。这大概是废土上,最常见的黑色幽默。
山谷最深处的洞穴,是整个营地最温暖,也是最神圣的地方。
篝火烧得很旺,驱散了洞口的寒意。零静静地躺在那张用最柔软的兽皮铺成的床铺上,孩子们则围绕在他身边,像一群守护着月亮的小星星。他们依旧在沉睡,但脸色已经不像最初那样苍白,呼吸平稳而悠长,仿佛正在做着一场跨越万古的长梦。
几十道微弱但坚韧的光之丝线,从孩子们的眉心延伸出来,温柔地连接在零的身上。这些灵魂的脐带,正以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维持着这个脆弱的共生系统。零的生命力滋养着孩子们的精神,而孩子们的“合法性”则将零这个“异常变量”锚定在这个世界上,让他不至于在沉睡中彻底消散于无形的数据之海。
灰鸦坐在零的床边,用一块温热的湿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他的脸。这已经成了她每天雷打不动的仪式。
十天了,他一次都没有醒来过。他的身体,在那些神秘丝线的滋养下,正在以超乎常理的速度恢复。那些在战斗中留下的狰狞伤口已经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带着一丝非人光泽的皮肤。可他的意识,却像是沉入了最深的海底,没有半点要浮上来的迹象。
“你到底……还要睡多久?”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依赖。
她擦得很慢,很仔细,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记住他脸上每一寸的轮廓。这张脸,曾经有过迷茫,有过善良,有过痛苦,有过冷酷,也有过……撕裂天穹时的神性。但现在,它只是一片平静的雪原,所有的情绪都被掩埋在了深处。
擦完脸,她又习惯性地握住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闭上眼睛,感受着他那微弱却始终没有消失的脉搏。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才能确认,这个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男人,没有抛下他们离去。
“灰鸦姐。”洞口传来巴图压低了的声音。
灰鸦睁开眼,眼中的柔软瞬间被一层冰冷的警惕所取代。她轻轻放下零的手,为他掖好兽皮,才站起身,走了出去。
“怎么了?”
“吃的……还能撑半个月。弹药和药品,我们从联盟那些杂碎的尸体上搜刮了不少,很充足。”巴图汇报着情况,他看着灰鸦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和深深的黑眼圈,有些心疼,“你该去睡会儿了,这里我看着。”
“我没事。”灰鸦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巴图的肩膀,望向山谷之外那片灰蒙蒙的天地,“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巴图的声音沉稳有力,“我安排了三班岗哨,二十四小时盯着。任何会飞的、会跑的、会爬的,只要靠近五公里范围,我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灰鸦点了点头,心中却丝毫没有放松。她知道,真正的威胁,不会是那些可以用眼睛看到的畸变体。真正的威胁,会从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以最无法理解的方式降临。
就在这时,山谷最高处的了望哨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变了调的号角声!
“——敌袭!!!”
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比“天罚”还要恐怖的东西。
整个山谷瞬间炸了锅!
正在搬运装甲板的女人们扔掉了手里的东西,尖叫着寻找掩护。正在挖掘坟墓的男人们抄起武器,冲向自己的防御位置。刚刚才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幸存者们,再一次被拖入了战争的阴影。
“什么方向?!”巴图对着通讯器怒吼,一边抓起身边的战斧,肌肉瞬间绷紧。
“西……西边!峡谷口!一……一辆车!”哨兵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没有……没有联盟的标志!但……但是……”
灰鸦没有多问。她瞬间就想到了最坏的可能——监察者派来了新的“清除者”,或者联盟动用了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秘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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