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觉得自己正在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一个,是血肉之躯。正被灰鸦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抱着。他能感觉到她手臂的颤抖,能闻到她发梢上硝烟与尘土混合的、令人安心的气味,能听到她胸腔里那颗为了他而剧烈跳动的心脏……这一切,都温热、潮湿,充满了属于“活着”的实感。这是他为之战斗的一切。
而另一个,是代码的集合。悬浮在这具躯壳之上,用一种绝对冷静、绝对抽离的视角,观察着下方的一切。在这个“他”的视野里,灰鸦不是灰鸦,而是一个由亿万行代码构筑的、名为“灰鸦”的数据实体。她的拥抱,是一系列复杂的“物理交互”指令;她的担忧,是显示在面板上的“情绪数值”;她那颗为他而跳动的心脏,其每一次搏动,都被精准地记录为“每分钟127次,泵血量……”
【目标:灰鸦。】 【生命体征:稳定。】 【情绪波动:担忧(7.8),喜悦(6.5),恐惧(3.1)……】
冰冷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自动在他的“新视野”中刷新着。他想忽略它们,想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具温暖的身体上,但他做不到。就像一个人无法忽略自己呼吸时的空气。这些数据,已经成了他感知世界的新器官。
“零……?”灰鸦的声音,将他从这种可怕的自我分裂中短暂地拉了回来。她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小心翼翼地松开了一点,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看着我。你还在,对不对?”
零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他该怎么回答?说“我还在”?可哪一个“我”在回答?是那个能感受到她指尖温度的“我”,还是那个正在分析她指纹磨损度和皮肤角质层厚度的“我”?
他伸出手,想要去回握她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那个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异常变量】标记,像一个无形的斥力场,让他觉得自己伸出的,是一只沾满了剧毒的手。他守护了她,却也……永远地失去了拥抱她的资格。
这种感觉,比被“监察者”格式化还要痛苦。
“没关系……没关系的……”灰鸦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挣扎,她没有退缩,反而更用力地握住了他冰冷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去温暖他那非人的体温。“不管你变成了什么,你就是你。我认识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体,也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的话,像一道最质朴、最坚韧的指令,强行注入了零混乱的系统。那冰冷的数据流,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卡顿”。
【定义‘爱’为‘存在基石’。执行:恒定。】
他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响起自己在数据之海中,与“监察者”对抗时,下的那道指令。原来……那不只是一句用来攻击的口号,更是一道……用来拯救自己的……锚点。
他艰难地,将自己的意识,从那个悬浮的、神明般的视角,一点点地,重新塞回到这具属于人类的、冰冷的躯壳里。这个过程,痛苦得像是要把灵魂从针眼里穿过去。
“我……”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还在。”
就在这时,山洞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呻吟。打断了这片刻的温情。
是山谷的长老,老何。他正跪在一个昏睡的孩子身边,那个孩子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皮肤忽明忽暗,像一个信号不良的显示屏。
“零……零先生……”老何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你快看!孩子们……孩子们的情况……好像更糟了!”
零的心猛地一沉。他和灰鸦立刻赶了过去。
不止一个孩子。山洞里所有昏睡的孩子,都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他们的身体,就像一个即将因为过载而烧毁的CPU,散发着不正常的、忽高忽低的能量波动。
零立刻切换到了他的“数据视角”。
这一次,他看到的景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
如果说之前,孩子们的精神世界,还只是被“数据风暴”所冲击,那么现在,这场风暴,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吞噬一切的“数据黑洞”。
他用【守护】指令构筑的那道白色防火墙,正在被疯狂地向内压缩,已经薄得像一层窗户纸,随时都可能破碎。而在防火墙之外,是更加深邃、更加狂暴的黑暗。那不是“监察者”的力量,而是……世界本身。
“摇篮”协议的更新,还在继续。这个由他亲手创造出来的新世界,正在用一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试图将这些与它“不兼容”的旧时代人类,强行“格式化”,以适应新的规则。
“怎么会这样?”灰鸦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不是……打赢了吗?”
“我只是打退了‘管理员’。”零的脸色,比岩壁还要苍白,“但我没能停止‘系统更新’。我……我只是个程序员,我不是服务器的所有者。”
他构建的防火墙,只是一个临时的补丁。而现在,系统正在试图清除这个“非法补丁”,然后继续它未完成的安装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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