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一片黑暗。
有了光,月光。
月光,照亮了荒山,照亮了形单影只的儒袍青年。
枯树旁的儒袍青年,不甘、委屈,又倔强。
唐云突然注意到了一双猩红的眼睛,一双散发着嗜血凶光的野兽双目。
下意识的,唐云跑了过去,想要提醒儒袍青年,想要下意识抽出腰间长刀。
可他发不出声音,腰间,也没有长刀。
没有声音,没有长刀,什么都没有。
直到这一刻,唐云终于看清了自己。
自己,是无。
自己,什么都没有。
或是说,没有自己。
自己,仿佛存在于天地之间,无处不在。
自己,又仿佛只是一缕孤魂,飘散在天地之间的一丝夜风。
再次“望向”那儒袍青年,唐云终于回想了起来,他记得这里,记得这一幕,记得一切。
这一幕,唐云如何能不熟悉,如何能不铭记于心。
一切,都始于这里。
儒袍青年,惨白的嘴唇在蠕动着,说着什么,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饿狼,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儒袍青年没有注意到饿狼,只是在低声说着什么。
唐云听到了,终于听到了。
柳家何等出身,如今家财万贯,享尽世间繁华…
宫家得意什么,大帅如何,大夫人如何,若是爹爹当年…
为何偏偏是县男,偏偏只是县男,偏偏是这穷乡僻壤的雍城,偏偏叫本公子无法出人头地…
打打打,骂骂骂,整日只知道打骂教训,我唐云便是连读书都要偷偷摸摸如做贼一般,皆在背后笑话本公子…
一声声不甘,一声声屈辱,一声声低吼怒骂。
饿狼,扑咬了上来。
惨叫与哭声,鲜血与夜色。
饿狼死死咬着,猛甩着头,儒袍青年惨叫连连,肩头血肉模糊。
那个如同天神下凡一样的男人,并没有出现,只有惨叫声,求救声,呻吟之声,与最终的绝望。
饿狼,离去了,少年满身鲜血。
明明没有天亮,一个猎户打扮的百姓,终于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少年。
天,依旧没有亮。
下起了雨。
随着第一滴雨落在地上,荒山变了,变成了府邸,唐府。
少年一瘸一拐的走在花园之中,脸上是可怖的疤痕,耷拉着左肩,面色惨白,满面狠厉之色。
下人们跪在地上,不敢望向性子愈发暴虐的青年。
天,还是没亮。
雨停了,一个身穿儒袍的男人敲响了唐府的府门。
面容可怖的青年,与身穿儒袍的年轻男子,推杯换盏。
天,依旧没亮。
府邸,变成了一座城,充满了火焰与尸体的城。
推杯换盏的两个年轻人,躺在那里,喷涌的鲜血,融化了飘散落在人间的雪花。
身穿儒袍的年轻男子,满面哀伤,满面悔恨。
面容可怖的青年,只有解脱,眯着眼,望着夜,与自己和解。
雪花,洗不清罪恶,更浇不灭怒火。
这座城的尸体更多了,一个骑着黑马的壮硕男人,抓着一杆长枪,身后是无数奇装异服的骑卒们,不停的疾驰着,冲杀着。
尸体,更多了。
雪,停了,天地之间依旧是夜,永无朝阳的夜。
有一座墓,无名之墓,就在那里,壮硕男人的甲胄愈发的华丽,遮住了手臂,遮住了身躯,直到遮住了双眼,围绕着无名之墓不断冲杀着,留下了一具具尸体,无数具尸体。
穿着甲胄的尸体,穿着华服的尸体,穿着官服的尸体,穿着绣龙绘凤的尸体,骨瘦如柴,百姓们的尸体。
永无朝阳的夜,亮了起来,被火焰所照亮。
大火、熊熊大火,肆虐着,肆虐着天地间的一切。
壮硕男人,不知何时变成了皓首老者,枯坐在墓前,那些数不尽的尸体,化为飞灰。
那个曾经死在城中身穿华服的年轻人,突然就那么出现了,站在老者的身后,冲着夜空挥着手,满面笑容,笑起来傻乎乎的。
他似乎是在唤着谁,唤了好久,终于发出了声音,唐公子,唐公子,唐公子…
唐云,泪如雨下,他感受不到眼泪,发不出声音,却在嚎啕大哭。
那是他的友人,他的生死之交,渭南王府小世子,朱芝松!
朱芝松的胸口,插着一支箭矢,贯穿的箭矢。
即便如此,依旧难掩世子殿下的贵气,那张总是笑吟吟的面容,依旧令人感觉到亲切。
谢谢,谢谢你,谢谢唐公子。
小世子躬身施礼,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谢谢。
唐云也想说谢谢,可他发不出声音,却又觉得世子殿下看见了他,听到了他。
生死无惧,当变此世,行吾所当行而未能行之事,切记,前路纵险,莫惧,莫慌。
世子殿下微笑说着,足足说了三遍。
唐云点着头,不断点着头。
世子殿下又躬身施礼,道着谢,说他见到沙世贵了,多谢唐公子送沙贼见他,他没有受到欺负,他打了沙贼一顿,每日都要打一顿,解气的很,唐公子定是不知道吧,愚兄身手不凡,若不然,岂会挡下那一箭,不要担心我,生死无惧,当变此世,行吾所当行而未能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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