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着一层墨色时,江兰已经踩着院角的薄雪出了门。怀里揣着昨晚特意缝好的粗布小袋,袋口用麻绳系得紧紧的,里面裹着两块干净的布条 ,一块是她从自己旧衣服上拆下来的,洗得发白却还算柔软,另一块是江王氏早年用剩下的细麻布,比粗布更结实,她特意留着备用。胸口的玉佩贴着皮肤,冰凉的触感像颗定心丸,让她在刺骨的寒风里多了几分底气。
出了江家所在的杂院,外面是一条窄窄的土路,路面冻得硬邦邦的,上面覆盖着一层新雪,踩上去 “咯吱咯吱” 响,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传得很远。路两旁是一排排低矮的破土房,都是同旗的包衣奴才住的,屋顶上积着雪,烟囱里偶尔冒出几缕淡淡的青烟,像是冻僵了的棉絮,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江兰缩了缩脖子,把粗布短袄的领口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寒风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疼得她鼻尖通红,眼泪差点流出来。她不敢放慢脚步,天一亮家人就要找她,必须在日出前采够半袋草药,至少能凑够去药铺问价的量。
昨晚梦里的场景还在眼前 ,母亲的冻疮好了,大哥穿着新靴子,小妹手里拿着糖,一家人笑着。可现实里的寒风和冻土却在提醒她,这条路不好走。她低头看了看冻得发麻的手,昨天洗衣时裂开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还是攥紧了拳头,朝着记忆里的山坡走去。
山坡在杂院西边,大约要走两刻钟的路。越往西边走,房子越少,路边的荒草越多,积雪也越厚,没过了脚踝,冰冷的雪水渗进鞋底,冻得脚趾几乎失去了知觉。江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时不时要扶着路边的枯树才能稳住身子 ,那些树的枝桠光秃秃的,结着一层薄冰,摸上去滑溜溜的,稍不注意就会打滑。
就在她拐过一个弯,快要到山坡脚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像刮锅的铁片一样刺耳:“这不是江家的三丫头吗?大冷天的,不在家躺着养病,跑出来晃悠什么?”
江兰心里一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同院的张氏,住在江家隔壁,男人在王府里做采买杂役,比江老实的差事稍微体面些,平日里就爱跟院里的人嚼舌根,见谁过得比她差就冷嘲热讽,尤其是对江兰这个 “病秧子”,更是没少阴阳怪气。
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果然看到张氏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张氏穿着一件半旧的青布棉袄,领口和袖口缝着新的补丁,显然是刚做的;头发梳得油亮,用一根银簪子固定着,脸上擦着一层薄薄的脂粉,在清晨的冷光里显得有些僵硬。她手里端着一个木盆,应该是要去井边洗衣,看到江兰,就停下脚步,双手叉腰,眼神里满是轻蔑。
“张婶。” 江兰低低地喊了一声,不想跟她多纠缠,转身就要走。
可张氏却快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她的衣服和鞋子:“怎么?看见婶子就走?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她说着,指了指江兰怀里鼓起来的小袋,“这里面装的什么?不会是偷了谁家的东西吧?”
江兰皱了皱眉,把怀里的小袋往身后藏了藏:“没什么,就是些野草,我出来走走,顺便采点。”
“野草?” 张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尖得刺耳,“你一个病秧子,采野草做什么?难道还想当大夫不成?我看你是烧糊涂了还没好,昨天刚喝了葱白水管用,今天就敢出来折腾,当心累垮了身子,又要让你娘去求东告西地抓药,那可是要花银子的!”
这话像一根针,扎在江兰心上。她知道张氏是故意提 “花银子”,因为江家穷,每次江兰生病,江王氏都要去跟邻里借东西,张氏没少给过脸色。可她不想跟张氏吵架 ,吵架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耽误采药的时间。
“张婶,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不劳您费心。” 江兰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我采我的野草,不碍着您的事,您还是快去洗衣吧,一会儿井水该冻实了。”
张氏没想到江兰敢这么跟她说话,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沉了下来:“哟,这是烧糊涂了还长能耐了?敢跟婶子顶嘴了?我告诉你江兰,别以为你能靠什么野草治病,咱们包衣奴才的命,就是贱命一条,死了也没人在乎!你要是真累垮了,不仅你娘难受,还得连累你爹和你哥在王府里抬不起头,到时候有你哭的!”
这些话像冰碴子一样砸在江兰身上,让她心里一阵发冷。她知道张氏说的是实话,包衣奴才的命确实卑贱,可正因为如此,她才要更努力地活下去,才要改变这一切。她看着张氏那张刻薄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可悲 ,张氏自己也是包衣奴才,却把对命运的不满都发泄在比她更弱小的人身上,靠嘲讽别人来寻找优越感。
江兰没再说话,只是绕过张氏,继续朝着山坡走去。张氏在她身后跺了跺脚,又骂了几句难听的话,才不情不愿地端着木盆往井边走。江兰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她的目标是山坡上的草药,那些嘲讽和谩骂,就像耳边的寒风一样,吹过就散了,影响不了她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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