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的死,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涟漪。官方邸报以“年老失足,意外溺亡”寥寥数语盖棺定论,但在知情者眼中,这无疑是幕后黑手一次干净利落的灭口。京郊陈家庄一时间被一种诡异的宁静笼罩,府门紧闭,白幡未挂,仿佛主家的死亡是一件需要极力遮掩的丑事。
东宫书房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晨光透过窗棂,映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却驱不散弥漫在景琰与林夙之间的沉重。
“杀人灭口……好快的手脚。”景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林夙,肩线绷得僵硬。“我们昨夜刚找到线索,他今晨就‘意外’身亡。夙,我们的一举一动,恐怕已在他们监视之下。”
林夙垂首站在下首,脸色比昨夜更加苍白,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显是一夜未眠。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本从青梧阁带出的册子和那封匿名短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是奴才大意,连累了陈老先生。”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深深的自责。尽管陈望之死并非他直接造成,但那夜他的潜入,无疑成了催命符。
景琰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与你何干?是那些藏于暗处的魑魅魍魉,视人命如草芥!”他走到林夙面前,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收起你的自责。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我们要做的,是从这团乱麻中,找出线头。”
他的目光落在林夙手中的物品上:“这些东西,看出更多端倪了吗?”
林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将册子和短笺呈上。“殿下,陈望的笔记虽零散,但指向明确。‘周府门人呈送证据’、‘御史台张、王二人力主严办’、‘宫内传讯,上意已决’……还有这‘血书残片’。”他指尖点着那几个关键词,“周,应指二皇子母族周家无疑。张、王二人,奴才查过,当年御史台确有位张焕御史和一位王勉御史,是力主严办林家案的急先锋。至于‘宫内’……”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景琰接过册子,快速浏览,脸色愈发阴沉。“张焕……王勉……”他沉吟着,“张焕此人,后来似乎外放为官,早已远离中枢。王勉则在前年病故。至于‘宫内’……”他抬眼,与林夙目光一触即分,彼此心照不宣。能将“上意”如此迅速地“传讯”出来,绝非普通宫人所能为。
“还有这封短笺。”林夙又将那封匿名信指出,“笔迹刻意扭曲,难以辨认。但‘牵涉宫闱’、‘彼等欲借此事清除异己’、‘那份东西’……写信之人,似乎知晓内情,且在警告陈望。”
景琰拿起短笺,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纸张和墨迹,又凑近闻了闻。“纸张是常见的薛涛笺,墨是松烟墨,无特殊标记。但……”他眉头微蹙,“这墨里,似乎掺了极淡的龙涎香。虽经年日久,气味几不可闻,但此物非寻常官员能用。”
龙涎香!林夙心头一跳。这是皇室和极少数得宠重臣才可能使用的贡品。
“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景琰放下短笺,目光沉沉,“除了周家、部分御史,还有宫内位高权重之人牵扯其中,甚至可能……牵扯到父皇的近臣,或者……”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带来的压力,让书房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当务之急,是找到血书残片。”林夙打破沉默,将焦点拉回最关键的物证上,“陈望笔记说‘藏之’,但未言明藏于何处。青梧阁已被我们和那蒙面人翻过,若在阁内,恐怕早已被其中一方得手。奴才猜想,他可能将东西藏在了别处。”
“你认为会在哪里?”
“陈望致仕后深居简出,交际圈不广。但他有一独子,名陈淮,现任江南某地知县,据说为人耿介,颇有其父风骨。或许,陈望会将如此重要之物,交由其子保管?或者,在江南另有隐秘藏匿点?”林夙分析道,“此外,陈望在京中或许还有极其信任的故交。”
景琰颔首:“有理。我会立刻派人南下,暗中接触陈淮,探查虚实。京中这边……”他看向林夙,“我们需要查清那个蒙面人的身份。他(她)是敌是友?为何也对血书如此感兴趣?”
林夙蹙眉回忆着那夜黑暗中短暂的对视:“那人身手极佳,行动间颇有章法,不像寻常江湖草莽,倒像是……受过严格训练。而且,他对陈府布局异常熟悉,能精准找到那个匣子。”他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补充,“不知为何,那双眼睛……奴才总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熟悉?”景琰追问,“是宫内常见之人?还是朝中官员?”
林夙努力回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印象太模糊了,只是瞬间的感觉。奴才无法确定。”
就在这时,赵怀安在门外求见。得到允许后,他快步进来,神色凝重地禀报:“殿下,林公公,刚得到消息。刘健刘御史……今日在都察院值房,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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