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未尽,东宫的书房内却已亮起了微弱的烛光。萧景琰端坐于书案之后,面色比平日更显几分苍白,连日的忧思与压力在他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青影。屋内炭火烧得不算旺,丝丝寒意依旧从门窗缝隙中钻入,侵袭着人的四肢百骸。然而,比这物理上的寒冷更刺骨的,是那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政治寒意。
小林子无声地侍立在一旁,手中捧着一盏新沏的热茶,氤氲的热气稍稍驱散了些许冷意。他目光低垂,看似恭顺,实则耳听八方,将殿内所有人的细微动静都纳入感知。今夜,太子召集了东宫目前仅有的、勉强可称得上是“自己人”的几位属官,举行一次极其隐秘的小型朝会。此举风险不小,若被外界得知,难免被扣上“私结党羽”的帽子,但形势逼人,景琰已别无选择。
“殿下,”首先开口的是东宫侍卫统领赵怀安,他身姿挺拔如松,即便在室内也保持着军人特有的警觉,“秋祭之事,末将已暗中查访数日。那日负责銮驾前检的几名侍卫,其中两人在事发后便告假离宫,至今未归。属下疑心,他们并非偶然失职,而是早已被人收买,制造了那起‘意外’。”
景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可能查到他们去了何处?或是与何人接触过?”
赵怀安面露愧色:“对方手脚极为干净,离宫后的线索几乎全断。但……末将查到,其中一人在告假前一夜,曾与二皇子府上一名管事的内眷有过接触,虽只是街头偶遇般说了几句话,但时机太过巧合。”
“又是二哥。”景琰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丝深深的疲惫。他目光转向一旁的老仆忠伯,“忠伯,宫内近日可有异动?”
忠伯颤巍巍地躬身,声音苍老却清晰:“回殿下,老奴留意到,司礼监的高公公近日常被陛下召见,时长远超往日。而贵妃宫中的内侍,往各宫各局走动得也愈发频繁,赏赐不断。尤其是……御药房那边。”他说着,担忧地看了一眼景琰。之前的慢性毒药事件,虽被小林子巧妙化解,但阴影犹在。
景琰点了点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小林子:“小林子,你那边呢?”
小林子上前一步,声音平稳低沉:“奴才通过一些旧识打听,宫中近日确有流言,说太子殿下因秋祭受惊,圣体欠安,恐难以担当储君之重任。流言起处模糊,但传播极快,似有人暗中推动。”他稍作停顿,继续道,“另外,冯静公公那边递来消息,说近日似乎有人想往咱们东宫膳房再塞人,手法比上次更为隐蔽。”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每一条信息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敌手的攻势环环相扣,从外部刺杀未遂,到内部下毒、散布谣言、安插眼线,无所不用其极,显然是要将景琰彻底置于死地。
一位负责文书记录的年老詹事府主簿颤声道:“殿下,如今流言四起,陛下那边态度不明,是否……是否应再更韬光养晦一些?或许上书自请削减东宫用度,以示谦卑……”
“示弱若有用,我等今日又何须在此?”景琰淡淡打断他,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次次的退让,只换来他们更肆无忌惮的进逼。秋祭之事,若非小林子机警,我恐怕非死即伤。如今他们连毒药都用上,下一步又会是什么?这已非韬光养晦能应对的局面。”
他目光扫过在场诸人,虽只有寥寥数位,但已是他在深寒宫中所能依仗的全部。“今日召诸位前来,非是议是否要退,而是议,该如何进。”
如何进?这话让在场几人都是一怔。以东宫如今势单力薄的情形,自保尚且艰难,又何谈进取?
小林子此刻微微抬眸,看向景琰。烛光在他清澈的眼中跳跃,他缓声道:“殿下,敌暗我明,一味防守,终有疏漏。或可……设法让其自乱阵脚。”
“哦?”景琰看向他,“详细说来。”
“诸位大人方才所言,二皇子、三皇子乃至其党羽,并非铁板一块,各有利益诉求。”小林子分析道,“秋祭之事,线索指向二皇子。而下毒与谣言,手法阴柔,倒更像是后宫常见手段,或与贵妃、乃至其他有心人有关。他们联手打压东宫,是因殿下是共同的目标。但若此共同目标压力稍减,其内部之分歧,或可为我所用。”
赵怀安皱眉:“但如何才能让他们内部生乱?”
“或许,不必我们亲自出手。”小林子声音压得更低,“若能找到一些……关于某位皇子的,或某位权臣的,不那么体面,却又并非直接致命的把柄,然后,‘不经意’地让他的对头知晓。譬如,二皇子门下之人贪墨的证据,若‘巧妙’地落入清流言官,或是三皇子一派手中……”
景琰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明白了小林子的意思。祸水东引,挑动对方内斗。
“但此计风险极大,”年老的主簿担忧道,“若被察觉是东宫所为,岂非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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