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里的东宫,静得只能听见檐角下冰棱融化滴落的细微声响,嗒……嗒……像是更楼在催促着时光,又似危机逼近的脚步声,敲在人心上。殿内,烛火摇曳,将太子萧景琰伏案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宫墙上,更显孤寂。他面前摊着一本《通义》,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凝望着跳动的烛芯,眉宇间锁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凝重。
小林子悄无声息地侍立在阴影里,如同殿内的一件摆设,呼吸都放得极轻。他低垂着眼睑,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殿外偶尔经过的巡夜太监的身影。白日里从老太监冯静那里得来的消息,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有人,而且极可能就是二皇子或三皇子的人,要在东宫安插新的眼线。东宫如同一个筛子,刚刚堵上一个漏洞,新的窥探又将至。太子殿下本就举步维艰,绝不能任由这些耳目潜伏下来。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殿外廊下那个正在擦拭灯罩的小宫女身上——绿漪。她是三日前才被内务府分派到东宫来的,手脚还算麻利,话不多,总是低眉顺眼。但小林子注意到,她擦拭器皿时,眼神总是不经意地飘向殿内,尤其是太子书案的方向。而且,她腰间挂的那个香囊,绣工精巧,用料也非普通宫女所能及,倒像是某些有头有脸的宫女才会有的东西。冯静的暗示模糊,但小林子几乎可以肯定,问题就出在这个看似安分的绿漪身上。不能打草惊蛇,必须让她自己犯错,而且是足以被逐出东宫、永不录用的错。
机会很快来了。翌日午后,萧景琰被皇帝传召议事。东宫一时没了主子,氛围似乎也松懈了些。小林子故意吩咐绿漪:“殿下书房那方紫檀木嵌玉的镇纸落了些灰,你进去仔细擦拭干净。殿下爱洁,动作务必轻缓,莫要碰乱了书案上的公文。”他语气平淡,一如往常吩咐差事。
绿漪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光亮,恭顺地应了声“是”,端着清水和软布便低头进了书房。小林子并未跟进去,只是退到廊柱之后,目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里面。
书房内,绿漪先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方贵重的镇纸,动作确实轻柔。然而,她的视线很快就被书案上一份摊开的奏疏抄本吸引了过去。那是景琰练字时抄录的一份关于漕运的旧奏章,并非机密,但此刻,它却成了最好的诱饵。小林子看见她的动作停顿了,眼神左右瞟了一下,确认殿内无人,手指便假装无意地拂过那份抄本,似乎想看清上面的字迹,甚至想将其微微掀起,查看下方是否压着别的什么东西。
就是现在。
小林子并没有立刻发作。他耐心地等着,直到绿漪擦拭完毕,强作镇定地走出书房,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她或许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萧景琰返回东宫,眉宇间带着一丝被训诫后的郁气。小林子侍奉他脱下披风,递上一杯暖茶。就在景琰准备坐下继续看书时,小林子突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书案上。
“殿下,”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谨慎,“您这方镇纸……似乎位置挪动了些许?还有这份抄本,奴婢记得您离去时,角是对齐案边纹路的,如今却歪了。”
景琰闻言,目光倏地扫向书案。他生性细腻,对自己书案的摆设确有印象。经小林子一提醒,他也立刻察觉了那微小的不协调。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东宫之内,竟有人敢在他不在时,动他的书案?
“午后都有谁进过书房?”景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自有一股寒意。
“回殿下,只有负责清扫的宫女绿漪。奴婢吩咐她进来擦拭镇纸。”小林子垂首回答,语气平稳,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景琰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传绿漪。”
绿漪被召进来时,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甚至有点委屈。“殿下恕罪,奴婢只是奉命擦拭镇纸,万万不敢动殿下的东西……”她跪在地上,声音发颤。
小林子这时才上前一步,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话语却如绵里藏针:“奴婢也相信绿漪姑娘不是有心的。只是殿下书案上的东西都关乎政务,哪怕只是一份普通的抄本,若被随意翻动,传了出去,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以为东宫下人毫无规矩,甚至……泄露了不该泄露的。”他顿了顿,看向绿漪腰间的香囊,“况且,绿漪姑娘这香囊甚是别致,像是宫里头等宫女才有的份例,不知是在何处当差时得的赏赐?如今在东宫做些粗使活计,倒是委屈了。”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句句指向要害。动书案东西是大忌,拥有与身份不符的物品更是引人怀疑。绿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香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这香囊确实是她旧主所赐,而她的旧主,正与长春宫那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萧景琰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眼中闪过一丝厌弃和冰冷的了然。他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在这深宫里,一丝怀疑就足够了。他不能容忍一个心怀叵测的眼线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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