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供销社还飘着煤炉的焦糊味,马主任的绿围巾先一步扫进了门。
她手里攥着个搪瓷茶缸,往柜台上一墩,震得玻璃罐里的水果糖直跳:“小刘!谁给平安屯批的自行车票?上个月刚下文冻结全县大件配额,当我这票务科主任是泥捏的?”
小刘同志正往账本上贴印花税票,手指被吓得戳出个血窟窿。
他低头盯着那滴红,声音比蚊子还轻:“是...是代用票。杨靖说他用工分积分跟系统换的,说是...”
“系统?”马主任的眉头拧成个川字,涂了蛤蜊油的嘴唇直哆嗦。
她“啪”地甩下张照片,相纸边角还带着供销社暗房的显影液味儿——照片里杨靖跨在自行车上,车轮周围浮着团扭曲的白影,活像驴嘴喷云。
“东风屯的王二楞蹲了半宿拍的!标题都写好了《妖人驭仙驴,窃取国家物资》!”她指甲盖儿戳着照片上的虚影,“这种有历史问题的分子,查三代!他爹是不是伪满跑腿的?他娘是不是跳大神的?”
小刘的喉结上下滚动:“可公社没明文说代用票...违规...”
“现在有了!”马主任从帆布包里抽出油印机印的通报,“全县供销系统听着,凡持无编号票证者,一律扣车!”她抓起茶缸灌了口热水,又“噗”地喷在通报上——水太烫,烫得她眼眶发红,“让那小滑头知道,跟公社对着干,车没了,人也得脱层皮!”
消息像长了翅膀,顺着大喇叭声刮进平安屯。
周卫国正蹲在碾盘边啃冻萝卜,听二狗子把事儿学了个七七八八,立刻把萝卜往地上一摔:“我就说吧!上回铁牛庙半夜亮灯,准是杨靖使妖法!要不咋就他能换票?”他搓着冻红的手,唾沫星子喷到旁边李婶子脸上,“指不定那车是纸扎的,等收走了,咱们都得跟着背黑锅!”
“放屁!”张大山的烟袋锅子“哐”地砸在队部桌子上,震得搪瓷缸里的高粱酒晃出半杯,“杨靖这半年干了多少活?给老王家挑了八十担水,帮李大叔修了二十把犁,上回抗洪他背沙袋背到腰都直不起来!积分换票是队里记的工分本儿,你周卫国眼红就直说,别往人脊梁骨上泼脏水!”
可李婶子还是捏着衣角小声嘟囔:“可供销社都发话了...车要是被收走,杨靖这半年的工分不就白搭了?”赵大爷吧嗒着旱烟:“那车是铁的,总不能说收就收?”
杨靖蹲在仓房角落,手指摩挲着自行车把上的红绸。
系统提示在眼前忽明忽暗:“【凭证置换】冷却中,剩余时间:6天23小时。”他喉结动了动——上回为了换这张票,他给公社修了十台脱粒机,手都磨出了血泡。
马主任这招够狠,明着查票,暗着要毁他名声。
“靖哥?”
仓房的破门被扒开条缝,花脸猫的脑袋探进来,鼻尖冻得通红。
他怀里揣着卷炭纸,展开来是幅歪歪扭扭的画:杨靖骑着长翅膀的驴,云端歪歪扭扭写着“永久牌腾云号”。
“李老蔫说你骑的是仙驴,我画了一百张,全屯小孩都在墙头画你呢。”他指着画里驴眼的金点,“你看!跟那天车周围的光一模一样!”
杨靖盯着画里的金光,突然笑出了声。
他伸手揉乱花脸猫的毛寸:“你小子,倒给我指了条道儿。”
夜里,仓房的煤油灯一直亮到后半夜。
王念慈抱着个粗布包裹推门进来时,正撞见杨靖踮着脚往自行车辐条上缠银漆。
“你这是要变戏法?”她掀开包裹,里面是铃铛、仿皮鞍韂和卷红布,“张大山让我把队里压箱底的银漆送来,说是当年给铁牛像描金用的。”
杨靖把铃铛挂在前轮上,晃了晃,“叮铃”声脆得像冰碴子:“马主任要造神,我就当这个神。她要查票,我就让她查不到人。”他蘸着银漆在鞍韂上画云纹,“明儿我骑车去县里,给文工团送兔毛围巾——光明正大露脸,让全县都看见,这‘仙驴’驮的是平安屯的副业成果。”
王念慈捏着条兔毛围巾,指尖蹭过柔软的毛:“你就不怕她带人截你?”
“怕,但更怕她把水搅浑。”杨靖把最后一道红布缠在车把上,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银漆反光像片流动的霞,“咱平安屯的副业刚起头,不能让人说咱们靠邪门歪道。”他转头冲王念慈笑,露出白牙,“再说了,有你这文工团的‘女诸葛’坐后座,谁还敢说咱是妖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平安屯的村口就挤了个水泄不通。
杨靖穿着王奶奶连夜缝的新棉袄——棉花絮得厚,鼓得像只胖企鹅。
自行车被他拾掇得锃亮,银漆在晨雾里泛着柔光,车铃挂了七八个,风一吹“叮叮当当”响成串。
“靖子!”张大山举着个搪瓷缸追过来,里面是滚烫的姜茶,“到县里见着领导,把咱屯的副业账本带上!上回你教的编筐、养兔,咱这月多挣了三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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