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洪叶走在老太爷身侧,看着远处渐渐模糊的学子身影,轻声道:“太爷,大哥……真救不得了么?”
崔老太爷回头看了一眼,苦笑道:“拿什么救啊,救不得了,此番我们能够脱身而出,全仗秦侯爷仗义相助,不要再辜负他的一番好意,咱们回家吧,收拾行李。”
“去哪?”
崔老太爷望着天边沉沉的暮色,悠悠道:“京城这地方,如今是是非地,多待一日便多一分风险。咱们先回祖籍清河,把族里的田宅打理起来,让孩子们重新拾起书本,学着种庄稼,当年先祖能在乱世里撑起崔氏,如今咱们也能从泥土里,再把崔氏的根扎起来。”
说话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崔洪叶心里一紧,下意识挡在老太爷身前,却见来者是圣人的贴身内侍,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
滕内侍翻身下马,躬身行礼:“文若公,陛下说您这几日都没踏实进食,特意让小的备了些酒菜,填一填五脏庙,也算是陛下的赔罪了。”
崔老太爷看着那食盒,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让崔洪叶接了过来,对着侍从拱手:“多谢陛下,老臣……不,草民,感恩戴德。”
滕内侍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份餐食,只能您一个人吃。”
崔洪叶皱了皱眉,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他直接打开食盒,里面是用油纸包好的肉食,蒸饼,还有几瓶烈酒。
他伸手欲想先吃,却被崔老太爷拦住,将食盒接过去。
“太爷,这是……”
崔老太爷直接打断道:“这是陛下的恩德,皇恩浩荡,改日,你要替我进宫谢恩。”
崔洪叶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崔老太爷已捧着食盒走到路边的石凳旁坐下,掀开木壁的时候,心中泛起浓浓的凄凉之意。
他活的够久啦,临走能得一份“送行礼”,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结束。
崔氏族人也都看明白了,有人悄悄别过脸,有人眼眶含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当真急死个人。
崔洪叶急得上前半步:“太爷!您不能……”
“坐下。”崔老太爷抬眼,语气平静得没一丝波澜,“陛下的恩赏,哪有推却的道理?”
他转头看向滕内侍,拱手道,“有劳公公在此稍候,老臣……草民这就领受皇恩。”
滕内侍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微微颔首:“文若公慢用,小的就在此处等着。”
崔老太爷打开食盒,油纸裹着的肉食还带着余温,蒸饼松软,烈酒的醇香漫出来,可在众人眼里,这香气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他拿起一块蒸饼,慢慢掰成小块,目光扫过围在身边的族人。
崔洪叶眼底通红,几个年轻子弟攥着拳头,连远处赶车的老仆都偷偷抹了把脸。
“洪叶,”崔老太爷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以后,你便是崔氏的家主。回了清河,先把族里的田亩清一清,给孩子们分好课业,上午读书,下午跟着农户学种庄稼,莫要嫌疲累,先祖当年在漠南,连草根都吃过,如今崔氏还有田,也有祖宅,已是天大的福分。”
崔洪叶涕泪纵横,哽咽说道:“太爷放心,我记住了。”
“对了,还有伽罗这孩子。”老太爷拿起一块肉脯,放在唇边却没咬,眼神飘向长安的方向,“她还在宫里,秦渊是个可靠的人,你得托人递信,让他尽早把伽罗娶过门。崔氏如今虽没落了,可该给的聘礼不能少,哪怕变卖些田产,也得让伽罗风风光光的,别让她受委屈。”
“我……我知道。”崔洪叶的声音发颤。
“最重要的是,”老太爷终于咬了一口蒸饼,慢慢嚼着,“往后崔氏子孙,若无宣召,再不许踏入长安半步,更不许沾朝堂纷争。咱们就守着清河的田宅,晴耕雨读,做个纯粹的农户也好。书生也好。只要记住,安稳,比什么都重要。”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酒壶,拔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入喉,烧得喉咙发疼,却让他的眼神更亮了些。
“卑以自牧,晴耕雨读,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族人都红了眼,有人忍不住低泣出声,却又慌忙捂住嘴,怕惹得滕内侍不满。
崔老太爷却像是没听见,一口饼一口肉,慢慢把食盒里的东西吃了大半,连最后一口酒都喝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酒壶,擦了擦嘴角,对着滕内侍拱手:“多谢公公,陛下的恩赏,草民领了,还请代为谢表,崔氏谢皇恩浩荡。”
滕内侍笑着上前:“文若公吃得舒心便好。陛下还说,您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以后只要规范好族人,不闹事,不生事,不会等太久,崔氏就可以重新崛起,陛下会一直看顾着,祝您长命百岁。”
说罢,他又躬身行了一礼,翻身上马,朝着宫城方向去了。
直到马蹄声远去,崔洪叶才扑到老太爷身边,声音发颤:“太爷!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族人们也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眼底满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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