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夜,烈炎部落中央的篝火堆被添得前所未有的巨大。
火焰不再是平日的温暖橘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惨烈的、疯狂跳跃的金白色,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漆黑的夜空,将聚集在广场上的每一张面孔都照得清晰而深刻,投下长长的、摇曳不安的影子。
这不是庆祝的篝火,而是战前的祭祀,是灵魂的淬火。
全体部落成员,无论男女老幼,都沉默地围站在火堆旁。
没有人交谈,连孩子的啼哭声都被母亲死死地捂在了怀里。
空气中弥漫着燃烧特殊树脂和干燥兽血产生的、带着辛辣和铁锈气味的烟雾,这是奉献给祖灵的战烟,祈求庇护与胜利。
大祭司巫祝身着完整的祭祀礼服,厚重的熊皮,繁复的骨饰,他围绕着篝火舞蹈、吟唱,苍老的声音时而高亢入云,时而低沉如大地呜咽。
他将磨利的石刀划过准备好的祭品——一头最强壮的公鹿的喉咙,滚烫的鲜血喷洒进火焰,发出“刺啦”的声响,腾起一股愈发浓烈的腥气。
“祖灵啊!请睁开你们亘古的眼睛,注视你们在尘世的血脉!”
“赐予我们的勇士以山峦的力量,赐予他们的长矛以雷霆的锋芒!”
“让他们的脚步如猎豹般敏捷,让他们的意志如磐石般坚定!”
“用敌人的鲜血,浇灌我们的土地!用胜利的呐喊,告慰你们的英灵!”
每一句祷词都像重锤,敲打在人们的心上。
猎手们穿着最好的皮甲,脸上和裸露的胸膛上用赭石和炭灰画满了战斗的纹路,他们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眼神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混合了恐惧、决绝与嗜血的光芒。
萧御站在所有猎手的最前方,紧握着那根黑色的战争权杖。
他同样画满了图腾战纹,让他本就冷峻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煞气。
他如同一尊石刻的雕像,一动不动,只有篝火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照出他内心无人能见的波澜。
他能感受到身后无数道目光,期待、依赖、担忧……他也知道,在人群的某个角落,有一道目光,与众不同。
祭祀的仪式漫长而肃穆。当最后一滴祭血融入火焰,巫祝完成了最后的吟唱,他退到一旁,将场地留给了即将出征的勇士和他们的亲人。
短暂的、压抑的骚动在人群中弥漫开来,低低的啜泣声,哽咽的叮嘱声,男人用力拥抱骨肉至亲的闷响……生离死别的悲壮,如同无声的潮水,淹没了整个广场。
萧御没有动。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刻流露出丝毫的软弱。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定海神针,用他挺拔的背影稳定着军心。
直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穿过弥漫的烟雾和悲戚的人群,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
是虞颜。
她依旧穿着那件素净的鹿皮短袍,外面罩着那件兔皮薄披风,在这满是战斗与狂野气息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醒目。
她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哭泣或慌乱,脸色虽然比平日更苍白些,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却如同被泪水洗过的最清澈的星辰,坚定地望着他。
她在他面前站定,仰起头。
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和眼前这堆燃烧着命运的巨大篝火。
萧御低头看着她,握着权杖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说什么都是徒劳,承诺显得苍白,安慰更是虚伪。
虞颜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伸出手,掌心摊开,里面是一枚用柔软鞣皮仔细包裹成小小三角状的。
护符不大,刚好可以握在掌心,表面用细韧的草茎缠绕固定,散发着一种极其清淡、却仿佛能穿透周围血腥与烟尘的、安宁的草药香气。
她拉起他空闲的左手——那只没有握着战争权杖的手,他的手掌巨大、粗糙、布满厚茧和旧伤,因为用力而紧绷着。
她将护符轻轻放在他的掌心,然后用自己微凉而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将他因紧握权杖而僵硬的手指合拢,包裹住那枚小小的护符。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完成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的掌心感受到了护符的柔软和她指尖的冰凉,而她,则感受到了他掌心的灼热、粗糙,以及那压抑着的、轻微的颤抖。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这是什么?”
“安宁草,月眠花,还有一些……我秘制的凝神叶片。”
虞颜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如同林间最温柔的溪流,“带着它。如果……如果夜晚难以入眠,或者心神不宁时,把它放在鼻尖,或许……能让你安稳片刻。”
她没有说“保佑你平安”,也没有说“驱散伤痛”,那些话语在战争的残酷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她只希望,在他被杀戮和血腥包围的间隙,能有一丝来自她的、宁静的气息,短暂地抚慰他紧绷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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