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子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绷得死紧,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眼睛里燃烧着赤红的火焰,那火焰深处翻滚着屈辱、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疯狂的毁灭欲。枯瘦的手死死攥着一块从墙根捡来的、冻得梆硬的土坷垃,指关节捏得“咔吧”作响,指甲深深掐进冰冷的泥土里,洇出暗红的血丝。他,像一头被激怒的、濒临失控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低沉的呜咽,死死盯着屯子西头刘寡妇家那扇紧闭的、透着死寂的破院门。那扇门,在他眼里,此刻就是喷吐毒液的蛇窟,是埋葬他尊严的坟墓!
“刘寡妇,刘美玉。”王六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冰碴子和血腥气,“烂裤裆的破鞋满嘴喷粪的烂货,老子砸烂你们的破窗!撕烂你们的臭嘴!让你们再嚼舌根子!再喷粪!!”
他脸上肌肉扭曲,青筋暴凸,泪水混着鼻涕糊了一脸,被寒风一吹,冻成冰碴子,刮得脸皮生疼。他猛地扬起手臂!那块沉甸甸、带着棱角的冻土坷垃,像一颗蓄势待发的炮弹,就要朝着那扇破窗狠狠砸过去!砸碎那虚伪的平静!砸碎那恶毒的源头!
就在那土即将脱手而出的瞬间!
一只枯瘦如鹰爪、却带着千钧力道的手!像一道冰冷的铁钳!猛地!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冰冷!坚硬!不容置疑!像冻土深处伸出的寒铁锁链!瞬间锁死了他所有的动作!也锁住了他即将喷发的疯狂!
王六子浑身剧震!猛地扭过头!
李凤兰,像一截沉默的老树根,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一双眼睛,平静地、深不见底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暴怒,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淬了冰的、洞穿一切的冷静和一丝深不见底的嘲讽!
“慌什么?”李凤兰嘶哑的声音,平平淡淡,像冻硬的土坷垃砸在地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砸在王六子狂跳的心鼓上,“根子不正”
她一双眼睛,缓缓移向刘寡妇家那扇破门,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种洞悉一切的轻蔑:
“浪掀不大!”
王六子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冰水兜头浇下!那沸腾的怒火和毁灭欲,瞬间被冻结!他死死盯着娘那双平静得近乎恐怖的浑浊老眼!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漏气!攥着土坷垃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却再也砸不下去!
根子不正,浪掀不大。
娘是说刘寡妇名声早就臭了,她说的话没人真信?掀不起大风浪?不用怕?不用管
一股混杂着茫然、不甘和一丝被强行压下去的屈辱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冻得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塞了团烂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李凤兰一双眼睛,平静地扫过他扭曲的脸,嘴角,极其细微地、冰冷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枯瘦的手,依旧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深藏的提点:
“你只管——”
话音未落!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带着强烈电流杂音的、金属质感的巨大声响!猛地!撕裂了屯子上空死寂的空气!像一把烧红的钢锯!狠狠锯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紧接着!
一个高亢、刻板、带着浓厚官腔的男声!通过屯子里那破旧的高音喇叭!毫无征兆地!炸响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每一个字!都像冰雹!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狠狠砸在冻土上!也砸在李家母子紧绷的神经上!
“社员同志们注意!社员同志们注意!”
“下面广播重要通知!下面广播重要通知!”
“县钢铁厂招工文件!正式下达!”
“招工名额!分配方案!报名条件!具体流程!马上传达!”
“请各生产队队长!立刻到大队部集合!领取文件!组织传达!!”
“重复一遍!县钢铁厂招工文件!正式下达!!”
“请各生产队队长!立刻到大队部集合!!”
“……”
“轰——!!”
这广播!像一颗重磅炸弹!猛地砸进了小兴屯这片死寂的冰面!瞬间!炸开了滔天的巨浪!!
王六子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攥着土坷垃的手!瞬间脱力!“啪嗒”一声!冻土坷垃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摔得粉碎!溅起一片尘土!
他猛地瞪圆!瞳孔骤然收缩!死死钉在声音传来的方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县钢铁厂?!招工?!文件?!正式下达?!!
李凤兰一双眼睛!也猛地一缩!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脸上,那层冰冷的平静,瞬间碎裂!一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锐利、极其复杂的……光芒!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骤然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翻涌起巨大的波澜!她枯瘦的手,依旧死死攥着王六子的手腕!力道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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