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大院,灰扑扑的砖房,门口挂着褪色的牌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墨水、旧报纸和炉灰混合的沉闷气味。民政办公室和妇联办公室紧挨着。赵有田队长沉着脸,带着李凤兰、王大柱、王四喜、王六喜,还有被两个民兵架着、脸色惨白、抖得像筛糠的周大山(周婆和其他人被关在队部),以及被王二强小心翼翼抱在怀里、依旧昏迷不醒、裹着破棉被的王小芬,和被李凤兰紧紧搂着、眼神惊恐空洞的春丫,一行人像一股沉重的暗流,涌进了公社的大门。
民政干部是个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头,姓张。妇联主任是个四十多岁、剪着齐耳短发、面容严肃的中年妇女,姓刘。两人一看这阵仗,都吓了一跳。尤其看到王小芬那副血葫芦似的惨状和春丫胳膊上那道狰狞的血檩子,脸色都变了。
“怎么回事?赵队长?这是……”张干部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
赵有田沉声道:“张干部,刘主任。情况严重。小兴屯社员王小芬,长期遭受其夫周大山及婆家虐待殴打,致重伤昏迷。其女周春丫亦遭殴打。证据确凿。周大山本人已写下认罪书,签字画押。请组织处理!”
说着,赵有田示意王大柱。王大柱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沾着血手印的认罪书,双手递到张干部和刘主任面前。
张干部接过认罪书,和刘主任凑在一起看。那歪歪扭扭的字迹,那触目惊心的罪行描述,还有那个鲜红的、带着颤抖指纹的血手印……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两人眼皮直跳!刘主任更是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刘主任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新社会了!还有这种封建余孽!虐待妇女儿童!无法无天!!”她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狠狠剜在缩在墙角、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周大山身上!
周大山被这目光剜得浑身一哆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干部!主任!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我喝多了马尿!犯浑!我……我认罪!我认罚!求求你们!饶了我吧!千万别……别抓我蹲笆篱子啊!!”
李凤兰,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她没看周大山那副怂包样,目光落在张干部和刘主任脸上。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怀里春丫颤抖的脊背。然后,她开口了。声音嘶哑,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冻硬的土,砸在地上:
“张干部。刘主任。”
“王小芬。”
“是我闺女。”
“周春丫。”
“是我外孙女。”
“她们娘俩。”
“在周家。”
“遭的罪。”
“受的苦。”
“认罪书上。”
“白纸黑字。”
“红手印。”
“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
她顿了顿,一双眼睛扫过周大山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眼神冰冷得像万载寒冰:
“新社会。”
“讲法律。”
“讲政策。”
“讲妇女解放。”
“讲儿童保护。”
“周大山。”
“屡屡虐打发妻。”
“殴打幼女。”
“性质恶劣。”
“严重破坏。”
“新社会。”
“和睦家庭!”
“罪大恶极!”
“不容姑息!”
这话!像一顶沉重的高帽子!狠狠扣在了周大山头上!也扣在了周家头上!张干部和刘主任的脸色更加凝重!
李凤兰一双眼睛,最后落在刘主任脸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今天。”
“我李凤兰。”
“代表我闺女王小芬。”
“代表我外孙女周春丫。”
“要求。”
“离婚!”
“王小芬!”
“和周大山!”
“一刀两断!”
“再无瓜葛!”
“春丫!”
“归王家!”
“抚养权!”
“变更!”
“周家!”
“从此!”
“不准再碰她们娘俩!”
“一根汗毛!”
“离婚?!”周大山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想喊“不”!可一接触到李凤兰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睛,再看看张干部和刘主任那铁青的脸色,还有赵有田队长那冰冷的眼神……他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李凤兰一双眼睛,像两把淬了剧毒的匕首,死死钉在周大山脸上,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不离?”
“行!”
“那咱!”
“就拿着这认罪书!”
“去县里!”
“去省里!”
“告!”
“告周大山!”
“虐待妇女儿童!”
“让公安!”
“来抓人!”
“让法院!”
“来判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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