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辛辣的姜汤顺着喉咙滑入胃中,迅速化作一股暖流扩散向四肢百骸,驱散了不少浸入骨髓的寒意。
张西龙长长吁出一口带着姜味的热气,感觉冻僵的身体终于活泛了过来。
院子里,王梅红已经利落地捞起两条肥硕的加吉鱼,开始刮鳞破肚。
林爱凤在一旁打着下手,递盆舀水,动作麻利却沉默。
昏黄的灯光下,银亮的鱼鳞和水花偶尔溅起,映照着婆媳二人专注而带着些许喜悦的侧脸。
招娣和来娣大概是闻到了鱼腥味,又或许是感受到院子里不同以往的气氛,胆子稍微大了点,蹭到门口,扒着门框,小鼻子一抽一抽地,眼巴巴地望着奶奶和妈妈手里的鱼,小声咽着口水。
张西龙看着女儿们那馋嘴又怯懦的小模样,心里又酸又软。
他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拿起刚才喝姜汤的碗——碗底还残留着一点姜末和甜味——朝着她们晃了晃,柔声道:“招娣,来娣,过来,爸这儿还有点甜汤,喝不喝?”
两个小丫头像是受惊的小麻雀,猛地缩回头去,躲到了门后,只露出两双惊恐的眼睛,飞快地摇着头。
张西龙的笑容僵在脸上,举着碗的手慢慢放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难受。
王梅红见状,叹了口气,一边刮鱼鳞一边道:“你别吓唬孩子。招娣,来娣,过来奶奶这儿,一会儿奶奶给你们鱼眼睛吃,亮眼睛!”
听说有鱼眼睛吃,两个小丫头这才犹豫着、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出来,紧紧偎依到奶奶身边,但还是不敢看张西龙。
张西龙苦涩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包扎得歪歪扭扭的脚。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晚饭很快做好了。
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酱炖加吉鱼摆在了炕桌中央,旁边是一盆金黄的贴饼子,还有一碟王慧慧白天送来的咸菜疙瘩。
鱼肉的鲜香混合着玉米饼子的甜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勾得人肚里的馋虫咕咕叫。
这算是这个家难得丰盛的一餐了。
张改成坐在主位,脸色比平时缓和了不少,甚至还破例拿出半瓶散装地瓜烧,给自己和张西营各倒了一小盅。
张西营已经换好衣服过来了,脸上还带着收获的兴奋。
王梅红给每个人都盛了满满一碗高粱米饭,给两个孙女的碗里更是夹了大块少刺的鱼肚子肉。
“吃吧,都多吃点。”张改成发话,率先动了筷子。
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开始吃饭。
气氛有些微妙。
张西营兴致很高,一边吃一边跟爹说着明天去卖鱼的打算,估算着能卖多少钱,打算换点啥。
张改成偶尔点点头,呷一口酒,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闷头吃饭的小儿子。
张西龙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
他饿坏了,白天就早上喝了点糊糊,又奔波惊吓了大半天,体力消耗巨大。
酱炖鱼的咸鲜,玉米饼子的扎实口感,都让他觉得无比美味。
但他能感觉到爹和哥那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这让他如芒在背,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埋头苦吃。
林爱凤吃得很少,也很安静,小心翼翼地挑着鱼刺,把挑好的鱼肉夹到了两个女儿的碗里。
她自己只夹了几筷子咸菜,就着饼子慢慢嚼着。
王梅红看着二儿子那饿死鬼投胎的吃相,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不住地说:“慢点吃,慢点,没人跟你抢,锅里还有呢。”
一顿饭就在这种略显沉闷又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了。
张西龙主动帮忙收拾了碗筷,虽然动作笨拙,还差点摔了个盘子,引得王梅红一阵惊呼。
收拾停当,天色已晚。
张西营帮着把院子里剩下的鱼拾掇好,盖上湿草席保鲜,也回家去了。
王梅红带着两个孙女洗漱睡下。张改成抽了袋烟,也歇着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东屋炕上的张西龙和林爱凤,以及中间睡得香甜的两个孩子。
煤油灯吹灭了,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纸的破洞,洒进几点斑驳的光晕。
张西龙躺在炕梢,毫无睡意。
白天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重生后的惊恐,熊口救妻的惊险,家人的不信任,海岬上的焦灼,看到丰收和脱险后的狂喜与后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神经依旧处于一种兴奋而疲惫的状态。
他翻了个身,面朝着林爱凤的方向。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她侧躺的背影,曲线玲珑,乌黑的发丝散落在枕头上,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皂角清香。
一股熟悉的、属于男人的冲动忽然涌了上来,混合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想要与她亲近、确认她真实存在的渴望。
上辈子,他浑浑噩噩,对夫妻之事大多粗暴直接,很少顾及她的感受。
后来她惨死,他愧疚一生,再未续娶,晚年更是疾病缠身,早已断了这份心思。
如今重活一世,年轻健康的身体,以及身边活色生香的妻子,很容易就被勾起了念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