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螺湾的潮水退到最深处时,苏晚照蹲在渔船尾舱,指甲盖大的河蚌在她掌心微微蠕动。
这些被苏记药铺泡过朱砂水的小东西闭着壳,硬得像块小石子,只有咸涩的海水漫进来时才会张开——就像被人当众撕开的账本。
商首,最后一筐了。小陆抱着油布卷从舱底钻出来,眼镜片上沾着河蚌的黏液,按您说的,每只蚌壳里塞了三张缩印图,最小的字比蚂蚁腿还细。他指节敲了敲筐沿,三十只河蚌立刻在稻草里滚作一团,老周说再不走要涨潮了。
苏晚照把最后一只河蚌塞进筐,抬头时海风卷着碎发扑在脸上。
她望着远处被朝霞染成金红色的海平面,忽然笑出声:涨潮才好——萧大人不是最爱在海上藏秘密么?
我偏要让潮水把他的烂账,冲到每个打渔的、晒盐的、讨生活的脚边。她转身拍了拍老周的船桨,开船,往主航道最急的地方撒。
老周叼着的旱烟杆响了声,船尾的竹篙往礁石上一撑,二十艘苏记渔船便像一群黑背的鱼,顺着退潮的水流往湾口窜。
苏晚照蹲在船头,看着小陆和几个伙计把竹筐掀进海里——河蚌落海的声连成串,像有人在往水里撒铜钱。
商首!
您看!掌舵的阿福突然喊。
苏晚照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第一只河蚌在浪花里翻了个身,紧闭的壳缝里渗出一线黄纸——是缩印的《萧氏卖国血账图》!
她摸出袖中谢昭塞的桂花糖含进嘴里,甜津津的滋味混着海风灌进喉咙:萧景珩不是爱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么?
今日起,天知地知,大燕的每朵浪花都知。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辽东盐滩正飘着焦糊味。
铁戈攥着半块烧剩的账册,火星子从指缝里簌簌往下掉。
他面前围着七八个赤龙帮的小头目,有人攥着短刀,有人摸着腰间的鱼镖,目光却全锁在他身后十艘大船上——船帆上辽东盐贩的字样被海风掀得猎猎响,舱口堆着的盐包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萧景珩许你们活路?铁戈突然把烧剩的账册砸在沙地上,他许我的,是把我弟弟的药钱吞了!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上个月我弟咳血咳得昏过去,苏记药铺的孙大夫背着药箱翻了三座山;萧府的账房呢?
说北疆斥候的命不值五两银子
人群里突然响起抽气声。
那个左脸有道刀疤的头目往前迈了半步:你...你说苏记的药铺真能治咳血病?
我弟现在能扛两袋米。铁戈盯着他腰间的青铜鱼符——赤龙帮外围的标记,苏记的药铺在苏州开了十二家,穷人抓药只收半钱。
萧景珩的粮船往北狄运了三年粮,你们以为他给的银子能填海?他踢了踢脚边的焦黑账页,这是我从萧府账房偷的,他给你们的安家银,有三成进了北狄的马厩!
刀疤头目突然一声跪了。
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皮纸包,抖着手打开:这是黑石湾的接头暗号...萧景珩每月十五派船来取粮,船尾挂两盏绿灯笼...
铁戈弯腰捡起暗号纸,眼角的余光瞥见盐船的帆绳动了动——那是他和苏晚照约好的信号:账蚌已入海。
他把暗号纸往怀里一塞,冲刀疤头目伸手:起来,带你去见能治你娘眼疾的大夫。
同一时刻,长江入海口的浪头正拍打着水师旗舰的船舷。
谢昭立在甲板上,玄色大氅被海风灌得鼓胀,腰间的虎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远处二十艘挂着三盏红灯的渔船——那是苏记的账蚌船,每艘船尾都绑着几十个装河蚌的竹笼。
大人,偏师已封锁入海口。副将捧着令旗跑来,所有出港船只都要检查,连鱼鹰叼的鱼都要过目。
谢昭指尖敲了敲船舷,目光扫过渐渐亮起来的海面:不是检查,是放行。他转身时大氅翻起,露出腰间苏晚照绣的并蒂莲香囊,让所有水师船挂起引路灯,给苏记的渔船照路——萧景珩的账,要让东海的每片浪花都看见。
副将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是!
末将这就去传令,让灯官把灯笼擦得比月亮还亮!
青螺湾的潮水涨起来时,苏晚照的渔船正往回开。
她蹲在船尾,看着最后一只河蚌被浪卷走,系统光屏突然在眼前炸开:天下商王倒计时:12小时。她摸着发烫的耳垂——这是谢昭每次搞大动作前她必有的直觉。
商首!小陆从舱里钻出来,手里举着个青瓷药罐,白姑娘让我给您带的酸梅汤,说您跑了一天该润润嗓子。他揭开盖子,酸甜的果香混着海风扑出来。
苏晚照刚要接,船尾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她转头望去,只见一只河蚌不知何时爬上了船板,壳缝里露出半张黄纸——《萧氏卖国血账图》上的银钱数目,正随着潮水的晃动一闪一闪,像极了算盘中跳动的算珠。
此时,金陵城萧府的内院里,白素正捏着药杵站在廊下。
她望着主屋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帮主又在喝安神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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