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沉默地行进在荒凉的土路上,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辘辘声。落魂坡的丘陵地带渐渐被甩在身后,前方视野开阔起来,但依旧是人烟稀少的旷野。时值深秋,草木枯黄,天地间透着一股萧瑟之气。
我和爹挤在辎重车尾的缝隙里,身下是硬邦邦的货物,随着车辆的颠簸而摇晃。爹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但一只手始终搭在开山刀的刀柄上,保持着警惕。我则睁大眼睛,好奇又不安地打量着这支神秘的队伍。
整个商队约有三十余人,除了墨先生和护卫头领老姜,其余人几乎都不说话,各自忙碌着。车夫们熟练地驾驭着骡马,护卫们骑在马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侧的旷野和远处的山峦。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绝非普通商队的护卫可比。
我注意到,他们佩带的兵器也各不相同。除了常见的腰刀,还有人背着劲弩,甚至有个身材格外魁梧的汉子,马鞍旁挂着一对沉重的镔铁短戟,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这样的装备,更像是一支精锐的私兵,而非寻常走南闯北的商旅。
车队装载的货物也用厚实的油布盖得严严实实,从轮廓上看,有些是箱笼,有些则是圆滚滚的、像是酒桶又不太像的东西。空气中始终弥漫着那股复杂的、混合了药材、皮革和矿物的气味,闻久了让人有些头晕。
最让我在意的是墨先生。他骑在那匹神骏的黑马上,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背影挺拔如山。他很少回头,也几乎不与其他队员交流,但整个商队却仿佛以他为核心,井然有序地运行着。偶尔有护卫上前低声禀报什么,他也只是微微颔首,或简短地发出几个指令。
灰衣老者让我们来找他,究竟是何用意?这支商队,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南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晌午时分,车队在一处有溪流经过的林地边缘停下休整。护卫们迅速散开警戒,车夫们喂马饮水,生火造饭。依旧没有人高声喧哗,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溪水的潺潺声清晰可闻。
老姜给我们送来了一些干粮和肉干,还有一皮囊清水。爹道了谢,接过食物,分给我一些。干粮很硬,肉干也咸得发苦,但我们还是默默地吃着。连日奔波和惊吓,早已让我们饥肠辘辘。
我小口喝着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的墨先生。他正站在溪边,负手而立,望着潺潺流水,不知在想些什么。阳光透过林隙,在他藏青色的劲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深邃难测。
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墨先生忽然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锐利逼人,反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探究,仿佛在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他的视线在我胸口微微停留了一瞬,那里藏着无字天书和雷击木牌。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墨先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已经点燃的篝火旁。老姜立刻递给他一碗刚煮好的热汤。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车队再次启程。下午的路程更加枯燥漫长,单调的车轮声和马蹄声仿佛永无止境。我靠在爹身边,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半睡半醒间,仿佛又看到了石壁上那些流动的古老符文,听到了煞灵那令人心悸的咆哮……
突然,车队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负责前出探路的护卫疾驰而回,冲到墨先生马前,低声急促地禀报着什么。
墨先生听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抬手示意车队停止前进。整个队伍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护卫们纷纷握紧了兵器,目光警惕地望向道路前方的一片密林。
“怎么了?”爹也瞬间清醒,将我拉到他身后,低声问道。
我也紧张起来,睡意全无。难道又遇到麻烦了?
只见墨先生对老姜低声吩咐了几句,老姜点了点头,挥手招来几名护卫,几人策马缓缓向前方的密林靠近,进行查探。其余人则原地警戒,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老姜等人才从林中返回,对墨先生摇了摇头,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墨先生沉吟片刻,挥了挥手,车队才重新缓缓启动,但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护卫们的警戒也提升到了最高级别。
直到车队安全通过那片密林,气氛才稍稍缓和下来。但经此一事,所有人都明白,这南行之路,绝不会太平坦。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车队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扎营。护卫们熟练地布置好警戒圈,车夫们卸下骡马,埋锅造饭。营地中央燃起了几堆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秋夜的寒意,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我和爹分到了一小块靠近篝火的角落。墨先生破例让人给我们送来了一碗热腾腾的、加了肉糜的粟米粥。这对于连日啃干粮的我们来说,简直是难得的美味。
我捧着温热的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看着跳动的篝火,心里五味杂陈。这支神秘的商队,虽然沉默压抑,但至少暂时提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庇护所。墨先生的态度也似乎并非敌意。可是,前路漫漫,南疆未知,灰衣老者的话语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线”更让人寝食难安。
“爹,”我小声问,“南疆……到底是什么样子?”
爹看着跳动的火焰,眼神有些悠远,摇了摇头:“爹也没去过。只听老辈人说过,那里山高林密,多瘴疠毒虫,民风彪悍,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他顿了顿,摸了摸我的头,语气坚定:“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夜色渐深,旷野的风带着凉意。营地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守夜护卫偶尔走动的脚步声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万籁俱寂。我靠在爹身边,裹紧了他找来的旧毯子,望着满天繁星,心中却无法平静。
无字天书安静地贴在胸口,雷击木牌传来熟悉的冰凉。这支沉默的商队,这位深不可测的墨先生,还有那遥远而神秘的南疆……我的命运,似乎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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