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往下淌,模糊了视线。山路变得泥泞不堪,我爹腿伤未愈,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异常艰难。我紧紧跟在他身边,小手死死抓着他粗糙的衣角,生怕在这茫茫雨幕中走散。
离村越远,周遭的景象就越发荒凉。熟悉的田舍和山丘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愈发茂密、不见人烟的原始山林。参天古木在风雨中摇曳,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无数鬼魅在低语。偶尔有不知名的野兽嚎叫从山林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带的干粮不多,爹把大部分都留给了我,自己只啃些硬邦邦的粗粮饼子。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伤口处的布条洇出淡淡的血水,他的脸色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越发苍白,呼吸也带着沉重的杂音。我知道他在硬撑,心里又急又怕,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更用力地扶着他。
“爹,歇会儿吧。”看着他一瘸一拐几乎要摔倒的样子,我带着哭腔哀求。
爹停下脚步,拄着棍子,抬头看了看阴沉得如同傍晚的天空,又望了望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山路,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庞滑落。“不行,天快黑了,得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这荒山野岭,不能露宿。”
我们咬着牙继续往前走。幸运的是,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在路边一处山坡的背风面,我们看到了一座建筑的轮廓。
那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宇很小,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黄泥的底色,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长满了枯黄的杂草。两扇木门歪斜地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张等待吞噬什么的巨口。
“今晚就在这儿将就一晚。”爹松了口气,语气却依旧警惕。
他让我等在门口,自己先拄着棍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进来吧,没人。”
我这才敢迈步进去。庙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光线极其昏暗,只能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勉强视物。神像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积满灰尘的空神龛。角落里堆着些烂稻草和不知名的杂物,地上随处可见鸟兽的粪便。
虽然破败,但总算有个能遮挡风雨的屋顶。爹找了一处相对干燥、靠近墙壁的角落,清理出一块地方。“就这儿吧。”
我们卸下身上湿透的行囊。爹靠着墙壁坐下,长长吁了口气,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痛苦。他小心地解开小腿上湿漉漉的布条,露出下面红肿发炎的伤口。雨水浸泡加上连日奔波,伤势看起来更严重了。
我心里一酸,赶紧从行囊里找出金疮药,学着之前的样子,笨拙地帮他重新上药包扎。爹闭着眼,任由我摆弄,粗糙的大手轻轻放在我的头顶,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抚慰却让我想哭。
处理好伤口,我们拿出冰冷的干粮,就着水囊里所剩不多的清水,默默地啃着。庙外,风雨声更急了,雨水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在庙堂里积起一汪汪小水洼,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黑暗和寒冷包裹着我们。我蜷缩在爹身边,靠着他传递过来的微弱体温,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却毫无睡意。眼睛适应了黑暗后,能勉强看清庙堂里的轮廓。空荡荡的神龛,剥落的壁画,还有那些黑暗的角落,都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老刘头说的“因果债”、“根脚”、“变数”,像鬼影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离开村子,真的能摆脱这一切吗?还是像他说的,只是换了个地方,该来的终究会来?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木牌,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安心。又忍不住去碰怀里那个油布包。那本无字天书,在雷击木牌附近,会不会再显现出什么?这个念头像魔鬼的低语,诱惑着我。
但我看了一眼身边呼吸沉重、已然睡去的爹,强行压下了这个冲动。老刘头和爹都警告过,现在不是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也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响!
不是风雨声,而是……脚步声!
很轻,很杂乱,不止一个人!
我猛地惊醒,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如鹰,他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向了放在身边的开山刀。
脚步声在庙门口停下。接着,一个沙哑而谨慎的声音试探着响起:
“里面的朋友,雨太大了,行个方便,借个地方避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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