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长白山,绿得能滴出油来。
靠山屯的日子,也像这山里的野草,疯长得前所未有的红火。
空气里飘着的,是晒谷场上新麦被太阳烤出来的焦香,混着各家各户灶房里飘出的肉香。这味道钻进鼻子里,让人的心里都觉得踏实。
陆峰家新建的青砖大瓦房,就在村子最显眼的位置,四四方方,敞敞亮亮,成了整个靠山屯的新地标。
一群半大孩子在晒谷场上摔跤,用的是陆峰教的省力法子,一个个摔得满身是土,却笑得震天响。
这份安逸,像一碗温吞水,暖着每个人的肠胃。
突然,一阵沉闷的,从未在屯子里出现过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撕开了这份宁静。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孩子们不笑了,女人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男人们叼着烟袋锅,齐刷刷地望向村口。
晒谷场上的尘土,被两个飞速滚动的车轮卷起,像一道黄色的狼烟,笔直地朝着村委会大院冲过来。
那是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车头顶着一颗闪亮的红五星,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疼。它就像一头从山外闯进来的钢铁猛兽,带着一股不容分说的气势,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了村委会大院前。
车门推开,跳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男人三十多岁,国字脸,两道眉毛又黑又浓,压着一双眼睛。那眼神,不像屯里人那样浑浊或者淳朴,里面像是淬了火的钢针,扎人。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阳光下反着光,腰间的牛皮武装带勒得紧紧的,挂着一个厚实的牛皮枪套。
他身后的两名警卫员,年纪更轻,但身上的气势更吓人。他们挎着上了雪亮刺刀的半自动步枪,站得笔直。
整个靠山屯的空气,好像瞬间被抽干了。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死寂,凝固了。
村长陆解放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搓了搓手,连忙迎了上去。王铁柱也跟在后面,他块头大,此刻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可那个为首的军官,陈刚,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围拢过来的村民脸上缓缓扫过,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大院门口。
那里,一个清瘦的少年,正蹲在地上,用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地给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擦着嘴角沾上的糖渍。
陈刚迈开步子,脚下的高腰皮靴踩在干燥的泥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每一下,都像踩在人的心跳上。
他径直朝着陆峰走去。
周围的村民,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他们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镇上的主任,何曾见过这种带着枪,眼神能杀人的军人。
王铁柱看着陈刚的背影,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他想跟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腿有点软。
这就是真正的兵,跟县里武装部的民兵,完全是两码事。
陆峰察觉到了。
他没有抬头,只是依旧专注地帮妹妹陆灵把嘴角擦干净。
“你就是陆峰?”
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陆峰把那张小小的糖纸,仔细地叠成一个方块,放进陆灵的上衣口袋里。
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陆峰抬起头,平静地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军官,身上那股压力,像一座山。这不是装出来的威严,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杀过人,见过血,才有的气息。
陈刚盯着陆峰,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始了审讯。
“省里地质勘探队,是你救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力。
周围的村民一片哗然,他们只知道陆峰救了人,却不知道救的是省城来的大人物。
陆峰没有说话。
陈刚的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
“你一个十七岁的山里娃,懂得怎么处理感染化脓的伤口?懂得怎么用几根木头做成滑轮组,把人从百米深的裂缝里吊上来?”
这个问题,让村民们听得云里雾里。他们是听说过一些的,此刻听到这军官一字一句问出来,才意识到陆峰做的那些事,到底有多么惊世骇俗。
陈刚的眼睛,像鹰一样锁着陆峰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你先前去长春,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致命,如同连发的子弹,密集地射向陆峰。
整个场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面对着这股足以让普通人崩溃的强大军人威压,陆峰没有丝毫的紧张,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符合他年龄的,带着点憨厚的困惑。
“首长,咱们山里人,没啥大学问,就是经验多点呗了。”
他挠了挠头,完美地扮演起一个能力出众,但见识有限的山村少年。
“伤口化脓了,咱们就用些清热解毒的草药捣碎了糊上,祖上传下来的招,管用。至于那个什么滑轮组,我不懂,咱就是看山上放木头往下滚省劲,就学着绑了几根绳子,运气好,把人拉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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