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自己面前那盏温热的普洱,茶汤在细腻的白瓷杯中泛着深沉的琥珀色光泽。他轻啜一口,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仿佛饮下的不是茶,是岁月沉淀的智慧。“近日完善法治之举,坊间市井已有公论。街市茶肆,所求无非一个‘定’字。定方能生慧,定方能兴业,定方能滋养我泱泱文明在这南海之滨开出的独特之花——唯有扎根于法治与安靖的深厚土壤,方能枝繁叶茂,长青不败。” 他的话语,没有一丝激昂的口号,只有学理的通达与对脚下土地深沉的理解,如同在剖析一部经典,抽丝剥茧,直指核心。
一位坐在角落、一直沉默倾听的年轻学者,忍不住轻声插话,带着一丝忧虑的探询:“张老,外间或有疑虑,恐损及…开放包容之特质?” 他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不确定。
张教授并未立刻反驳。他放下茶盏,目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望向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楼宇和远处湛蓝的海湾,眼神辽远而深邃。半晌,他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提问的年轻人,眼神里是长者对后辈的包容与引导:“《易》云:‘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 自由如飞鸟,若无边界清晰之天空,便易迷失于风暴,撞毁于险峰。法治,非为囚鸟,实为划定那片可供其翱翔、保障其羽翼不被撕裂的澄澈长空。” 他的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无安全之保障,遑论繁荣?遑论自由?此非取舍,实乃共生。今日立此柱石,非为收紧,实为廓清阴霾,护持此城长久以来赖以生存发展的根基元气,让社会的独特活力,得以在真正稳固的基石上,行稳致远。” 他顿了顿,看着年轻人若有所悟的神情,补充道:“有识之士曾言,大厦欲高,地基必深且正。根基正则大厦安,此理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书房内一时静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脉动和杯中茶汤袅袅升起的热气。众人脸上若有所思,或轻轻颔首,或凝视着书案上那四个墨迹淋漓的大字——“君子务本”。这四个字,在午后的光尘里,在清雅的茶香墨韵中,似乎被赋予了超越文本的、沉甸甸的现实分量,像一块压舱石,稳稳地沉入每个人的心海深处。阳光在宣纸上移动,将“本”字最后一笔的顿挫勾勒得如同刀劈斧凿,沉凝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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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熔金,将海湾染成一片流动的橘红。霞光透过“祥记”宽大的玻璃窗,在磨得发亮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带。店里的喧嚣已渐渐平息,只剩下三两桌晚茶的客人。
阿霞解下围裙,长长舒了口气,一天的疲惫似乎也随着这口气吐了出来。她走到靠近门口的座位,拿起那张被她摩挲过标题的《滨城日报》,头版上那“稳固基石”四个大字在霞光里显得格外庄重。她没有再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报道,只是把报纸仔细地折叠起来,垫在了刚收回来的一摞还沾着水渍的糖水碗下面。油墨的黑色在湿润的水痕边缘微微晕开一点点,像无声的渗透。
柜台后面,她刚放学的小孙子正趴在高脚凳上,面前摊开一本图画本。他小小的手握着一支蜡笔,用力地在纸上涂抹着。画面上方是歪歪扭扭却异常明亮的黄色太阳,下面是几道代表海水的蓝色波浪。波浪之上,是他用稚嫩的笔触画的一艘大船,船上竖着一个粗粗的、几乎要戳破纸面的红色柱子,柱子顶端,他还用力地点了一个大大的黄点,像一颗小太阳。孩子画得专注,小脸憋得微红,蜡笔在纸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与门外街道渐起的车流声、远处渡轮悠长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
阿霞走过去,粗糙的手掌轻轻落在孙子柔软的发顶,带着汗水和烟火气的温暖。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那幅画。画里的红柱子那么粗壮,那么稳固,稳稳地立在蓝色的波涛之上,顶着那颗小太阳。孩子的世界是简单的,也是真实的。他或许不懂“完善法治”这样宏大的词汇,但他画出了“稳固基石”最直观的模样——能顶天立地,能镇住风浪,能带来阳光和安稳的东西。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点亮,霓虹开始流淌,汇成一片璀璨的光海。这光海之下,是无数如同“祥记”这样小小的方寸之地,是无数如阿霞、陈伯这样只求“心安”的普通人,是无数个亮着灯、飘着饭香、回荡着稚嫩笑声的家。那根无形的、名为“稳固”的基石,正稳稳地沉入这片土地的深处,沉入这万家灯火的基底,支撑起这片曾被风雨飘摇笼罩的天空。夜色温柔地覆盖下来,将白日的溽热和喧嚣一点点滤去,只留下港湾平稳的呼吸和城市重新找回的、沉静的脉搏。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渐深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沉凝,像一道守护的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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