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火箭即将突破云层的瞬间,初升的朝阳以一个极其精妙的角度,穿透了稀薄的大气层,照射在火箭银亮的整流罩顶端。那枚被李玄策高举过的怀表,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外衣口袋里,表盖打开着。一道强烈的、凝聚的反射光,如同被神只之手精准操控,猛地从怀表的光洁表盖上迸射而出!这道光跨越空间,精准无比地打在高速上升的火箭整流罩上!
奇迹发生了!
那道反射光并非散乱一片,而是在整流罩光滑的金属曲面上,瞬间勾勒、拼合出几个清晰而优雅的德文字符——“Meine Liebe” (我的挚爱)!它们在银亮的背景上,如同熔化的白金般闪耀,璀璨夺目,转瞬即逝!
王秀芹猛地瞪大了眼睛!她不认识德文,但那几个字符的形态、那光芒中蕴含的、跨越了无尽时空的炽热与温柔,像一把滚烫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她尘封数十年的心锁!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身影——年轻时的李长庚,在远洋轮船舷边回头微笑的身影——伴随着这几个字符,轰然撞入她的脑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悔恨、迟来的了悟和汹涌酸楚的热流,从心脏最深处决堤般冲上眼眶!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滚烫地滑过布满皱纹的脸颊,滴落在紧握的粽子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长庚……”她嘴唇哆嗦着,无声地念出这个在心底咀嚼了半生、却早已不敢宣之于口的名字。手中的粽子仿佛有千钧重,那是她昨夜几乎包了一宿才选出的、自认为最甜糯的豆沙粽,她想让那个远在天涯的人尝尝……此刻,这豆沙的甜味,却混杂着泪水的咸涩,如同她的一生,五味杂陈。
指挥大厅内,短暂的狂喜之后,是更紧张的轨道追踪。大屏幕上,代表着火箭轨迹的绿色光点正沿着预定路线稳定攀升。李玄策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缓,他缓缓坐回指挥席,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窗外那已变成高空中一个小小光点的火箭,眼神深邃而复杂。他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另一件东西——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上面是他昨夜用钢笔写下的、纳兰性德《蝶恋花》中的一句词:“不恨天涯行役苦”。他原本想找个机会,刻在父亲那块怀表的内盖上。
就在这时,实时传回的高空高速摄像机画面,捕捉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瞬间!在火箭尾部喷射出的、温度高达数千摄氏度的炽白烈焰边缘,一块微小的、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物体被烈焰卷出!镜头急速拉近——那赫然是怀表的黄铜表盖!它在足以熔金化铁的高温中翻滚、扭曲!而表盖内面,一行新刻的、墨迹未干的汉字,在烈焰的舔舐下,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流动起来!墨迹在高温中迅速碳化、升华,而刻痕本身,却在高温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液态光泽!那行字——“不恨天涯行役苦”——仿佛在烈焰中涅盘重生,每一个笔画都流淌着滚烫的金液,闪耀着悲壮而释然的光芒,仅仅存在了零点几秒,便彻底融化、消散在无尽的烈焰与苍穹之中,如同一个沉默而沉重的灵魂,终于卸下了背负半生的枷锁,在星辰大海的征途上归于虚无。
李玄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转瞬即逝的熔金流淌的字迹,胸腔里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他写给父亲的话……竟以这样一种决绝而壮烈的方式,在苍穹之上,在亿万人瞩目的烈焰中,代替父亲,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告别与告白!那熔化的,不仅是金属,更是横亘在父子、夫妻之间,那漫长岁月与无尽误解所铸就的冰山一角!
戈壁滩的晨风,带着火箭喷射后的硝烟气息,卷过观测平台。王秀芹佝偻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她依旧仰着头,泪水无声地流淌,目光追随着那已化作天际一颗明亮星辰的火箭。紧攥的豆沙粽,被她无意识地、一点点地捏紧,软糯的米粒从油纸边缘挤压出来,黏在她的指缝里,带着温热的甜香和冰冷的泪痕。
烈焰洗长空,熔金铸心痕。苍穹为证,怀表作舟,载着四十年离乱与九死未悔的孤忠,载着迟暮之年的泣血顿悟与未尽之语,一同汇入了奔向星辰大海的壮阔洪流。那熔于烈焰的字句,是尘封岁月的句点,亦是一个古老民族仰望星海时,血脉深处永不磨灭的坚韧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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