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与窗外的浓黑激烈地碰撞、撕扯,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光罩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周卫国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嘴角甚至渗出一丝鲜红。这诅咒的力量远超他的预估!
“不够…还差一点!锚点!需要锚点!”他嘶哑地低吼,目光如电般扫过混乱的驾驶舱,最终落在角落里那个紧紧抱着旧皮箱、面无人色的老陈身上。那皮箱缝隙里,似乎隐隐透出某种熟悉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醇厚气息。
老陈对上他的目光,浑身一颤。那眼神里没有责怪,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灼热期盼。刹那间,老陈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低头,近乎粗暴地扯开皮箱的锁扣!箱子里没什么贵重物品,只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裳,上面放着一个用红布小心包裹的长方形物体。他哆嗦着手扯开红布——
那是一瓶未开封的金门高粱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温润厚重的光泽。瓶身上贴着褪色的红纸,上面是端正的毛笔字:“家酿,戊子年冬”。
“爹…”老陈喉咙里滚过一声模糊的呜咽,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拧开了沉重的金属瓶盖。“噗”一声轻响,浓郁醉人的酒香瞬间在充斥着紧张、汗味和淡淡血腥的驾驶舱里弥漫开来。这香气如此真实而浓烈,带着阳光晒过的高粱的暖意,带着泥土的芬芳,带着久远记忆中家的温度。
“给…给!”老陈双手捧着酒瓶,像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踉跄着冲向阵图中央的妈祖像。泪水混着汗水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流淌。
周卫国眼中精光爆射!他一把接过酒瓶,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倾——
琥珀色的琼浆并非泼向神像,而是精准地淋在妈祖金身像的基座与他用金属餐车部件搭建的阵图连接处!酒液带着生命的温热,顺着冰冷的金属凹槽和地板的微小缝隙,如灵蛇般急速流淌、渗透。
奇迹发生了!
酒液流过之处,那些冰冷的金属纹路仿佛被瞬间点燃,骤然亮起耀眼的金色光芒!这金光不再是神像发出的柔和光晕,而是炽烈如熔金,带着灼人的热度,沿着金属阵图的每一条纹路奔涌、汇聚,最终形成一张巨大、繁复、光芒万丈的金色网络!
这光网升腾而起,与妈祖像的金光彻底融合。一股沛然莫御的温暖力量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巨浪,以妈祖金身像为核心,猛烈地向外扩散!
“滋啦——!”
挡风玻璃上那些疯狂抓挠的惨白鬼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瞬间冒出浓烈的黑烟,发出凄厉到非人的尖啸,猛地缩回了浓雾之中!舷窗外,那层层叠叠的灰色魂幡,在金光扫过的刹那,如同烈日下的残雪,剧烈地扭曲、翻腾,最终片片碎裂、消散!
前方翻滚的浓雾被这金色的力量洪流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久违的、清澈的天光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下方,深蓝色的大海泛着粼粼波光,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海平线的尽头,一片蜿蜒葱郁的海岸线轮廓,已然在望!
导航屏幕上,那个妖异旋转的血色“卍”字符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剧烈地波动、闪烁,发出一阵刺耳的电子蜂鸣,随即“啪”地一声轻响,彻底碎裂、消失无踪。清晰的绿色航路图、闪烁的定位光点,瞬间重新占据了整个屏幕!
“航向恢复!信号正常!我们…我们出来了!”副驾驶赵峰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几乎是吼出来的。
机长林海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咸腥的海风气息涌入鼻腔,如此真实而珍贵。他布满汗水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个如释重负的、疲惫却无比坚毅的表情。布满老茧的双手稳稳地、带着千钧之力,握住了面前冰凉的操作杆。微微调整姿态,银色的巨鸟发出低沉的轰鸣,义无反顾地朝着那道充满生机的海岸线,朝着那等待了六十年的灯火,平稳地飞去。
周卫国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脱力般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大口喘息。他低头看向脚下。
那瓶倾倒了近半的金门高粱酒,正静静地立在妈祖金身像旁。琥珀色的酒液在基座周围蜿蜒流淌,尚未干涸。在驾驶舱仪表盘幽幽的背光映照下,那流淌的酒痕,竟与导航屏幕上重新亮起的、笔直指向目的地的绿色航线图——
奇迹般地重合在了一起。
酒香、残余的香火气、汗水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交融,那是属于人间最深沉的锚。
机舱广播里,林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却稳定地传入每一个惊魂未定的乘客耳中:
“各位旅客,这里是机长广播。我们已平安穿越不稳定气流区域,目前飞行平稳。预计二十分钟后,降落台北桃园国际机场。地面温度,摄氏十八度。”
机舱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
然后,掌声。
起初是零星的,带着迟疑,从几个角落响起。很快,这掌声如同燎原的星火,席卷了整个机舱。越来越响,越来越密,汇成一片汹涌澎湃的声浪。这掌声里,有泪水,有哽咽,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有一种穿透漫长阻隔、终见归途的悲欣交集。
小苏靠在舱壁上,捂着撞疼的肩膀,脸上泪痕未干,却看着那些鼓掌的乘客,看着舷窗外越来越清晰的海岸线灯火,露出了一个含泪的微笑。
老陈佝偻着背,慢慢蹲下身。他没有鼓掌。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那还剩半瓶的高粱酒重新捧起,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失散多年的骨肉。冰凉的玻璃瓶身贴着他滚烫的脸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舷窗外那片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灯火,嘴唇无声地剧烈翕动着。
浑浊的老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光滑的机舱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温暖的湿痕。
爹啊…儿子…带着咱家的酒…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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