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全副心神都系在指尖捻转的那一丝丝微弱脉象之上,眉头紧蹙如连绵山峰,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连眼梢都未曾移动分毫。他指下捻着最后一针,所有的精气神仿佛都灌注在那针尖极其细微的颤动之中,犹如暴雨前的蛛网在不安地预警。
——
而在那个被巨力扭曲的地表裂缝深处,又是另一番生死挣扎。
赵小满额头上那道昨晚被瓦砾划破的血口并未认真包扎过,只用半卷褪色的医用胶带潦草地交叉封住,汗水混合着不断渗出的血珠,在那沾满灰尘的脸上蜿蜒出一道道湿亮浑浊的沟壑。她双膝跪在横亘通道上方断裂的混凝土巨梁下,手中的羊角锤每一次起落都带着身体的全部重量和意志的悍然决断,狠狠砸在钢筋纠结处的锁扣点上。
“这边!还有角铁卡着!大锤!给我大锤!” 她嘶哑的声音在狭窄逼仄、飘满灰尘的空间里激荡,如同困兽的低吼。七八条身影在她身侧和下方紧张地挪动撬棍,搬开碎石。他们脚下,是幽深裂缝里露出的中药柜一角——紫檀柜门倾塌,抽屉散落一地,密密麻麻盛放着无数小格药材的空间完全暴露出来,金银花的干黄、甘草的厚片、当归的断须混杂纠缠,深陷在砖石瓦砾的狼藉之间,浓郁却沉闷的药香艰难地刺破尘灰弥漫的空气。
“顶梁柱全断了!这地方像口薄皮棺材,碰都不敢重碰…” 旁边一个精壮汉子用撬棍顶住一块摇摇欲坠的天花板,龇着牙关从齿缝里迸出警告,“赵队,这风箱怕是撑不住…”
赵小满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与血水的混合物,视线锐利地扫过那脆弱狰狞的顶板结构,药柜近在咫尺,那里面可能挽救的生命也在无声催促。她目光扫过脚下尘灰中一条隐约闪光的红布——像是什么药品的包装标签被撕下的一角。
“死不了人就给我往里掏!” 赵小满的声音斩钉截铁,手中的羊角锤再次扬起,带着全身的力量和不顾一切的决心狠狠砸向阻碍的钢筋,沉闷的撞击声在废墟内部震荡回荡。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
轰…嗡……
脚下大地猝然筛动,头顶传来令人头皮炸裂的声响!那并非巨响,而是来自地层深处沉闷可怖的咆哮与呻吟。接着便是噩梦般的碎裂声——残存的顶板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恐怖呻吟,巨大如桌面、边缘狰狞的混凝土块在赵小满头顶轰然崩裂!灰白色的粉尘如同瀑布般狂泻,呛得人瞬间窒息。赵小满瞳孔骤然紧缩如针,千钧一发间猛地将离她最近的精壮汉子狠狠推向相对稳固的角落墙壁!“墙根!趴下——!”
巨响与尘烟吞噬了一切。大块的混凝土裹挟着断裂的钢筋和零碎砖石砸落,轰然填塞了刚刚清理出的通道前半段。整个废墟如同被狠狠蹂躏过的内脏,尘埃弥漫,令人窒息。昏暗的几盏应急灯剧烈摇晃几下,灭了。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只余下石块滚落的余音和呛咳声。有人点亮了备用手电,光线如虚弱游蛇,艰难刺破浓密的黄尘。光柱摇晃着照向赵小满刚才站立的位置——那里的地面已被新鲜垮塌的石料完全掩埋,堆起一座令人绝望的小丘,只有半截残破断裂的担架露在外面,末端搭着一只沾满灰尘的血污手套。
“赵队!!” 刚刚被赵小满推开的精壮汉子目眦欲裂,嘶声咆哮着扑向那堆滚烫的石块尘土,十指如钩疯狂刨挖起来。恐惧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个人的心脏,那声绝望的嘶吼在废墟内部反复碰撞、回荡,震颤着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众人如梦初醒,不顾一切涌向那堆碎石,徒手在黑暗中摸索挖掘,砂石很快磨破了指甲、割破了手掌,没人停下,仿佛在抢抓最后一缕即将熄灭的微光。
“赵队!你应一声啊赵队!” 混乱中有人带着哭腔嘶喊,绝望穿透尘霾。地底深处余震的余波仍旧在细碎地传递上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舔舐每一个暴露的伤口。黑暗和呛人的浮尘里,只有徒手挖掘石块砂砾的簌簌声、沉重的喘息和那抑制不住的悲鸣在低低回旋。每个人心中都仿佛压着千斤巨石,比肩上的余震恐惧还要沉重万分,一丝微渺却炽烫的祈愿在废墟的黑暗里烧灼着:她决不能倒下!
赵小满,你在哪里?!
——
另一边,野战医院那顶被惨白应急灯光照亮的帐篷中,紧张无声地抵达峰顶。
陈白术的最后一道金针落下后,仿佛抽尽了全身力气,额头汗水成股滚落,浸湿了花白的鬓角。他双眼布满血丝,如同两盏燃烧殆尽的残灯,死死盯住沙漏——最后一粒细沙正在坠向空虚的底部。
时间到了!
然而就在最后一片金黄的沙粒落下的瞬间,陈白术那几乎凝固的瞳孔深处蓦地爆出一点星火——小战士掩在浓厚血污之下的嘴唇,极轻微、极缓慢地蠕动了一下。紧接着,他那支满是血迹泥土、指节僵直的手,小拇指蜷曲之处,竟也微不可察地弹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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